第三章 再次相會

在對奧平誠次進行了調查取證的第二天,朱子又把參考人之一的北澤昌代傳喚到了檢察廳。請求把奧平送入少年鑒別所的申請,已於昨天由家庭法院受理了。這樣一來,他的身份就確實成了嫌疑犯而受到了行為限制。這樣「確定身份」之後,按法律規定,如果嫌疑犯不滿20周歲,就要送到「家庭法院」,或是釋放回家。朱子沒有找到其他的嫌疑犯,又牽扯到殺人命案,因此只能先把奧平移送「家庭法院」了。

北澤昌代接到檢察事務官的通知後,終於在指定的時間——下午1點準時到達了。昌代在象牙色的樸素的成套西裝的胸前戴了一條銀制的項鏈。在事務官矢津的催促下,她在朱子面前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來。她那豐滿的雙頰略有些蒼白,肌膚還是那麼清純白皙,淡淡的眼神中露出的目光,多少有些冷峻、凄涼。這就是在朱子腦海里深深刻下的北澤昌代的印象。

「這麼匆忙把您找來,辛苦了。」朱子有些抱歉而例行公事地說了一句。昌代則輕輕地點了一下頭,示意行禮,然後抬起頭來,看著朱子。當兩個人的目光一下子碰到一起時,朱子真希望對方已經把自己完全忘記了。從白川鄉偶遇到今天,已經一個月了……在昌代的眼神中,沒有反應出什麼特別的目光來,雖然閃過一絲驚奇,但那也許是等待檢察官的下一句話的表情——也許自己太緊張了,朱子心中說道。

「——警方已向您詢問過多次了,可我還想問您一下6月18日傍晚的事情,只希望您儘可能詳細地說明一下好嗎?」

「好……」昌代在答應的時候似乎同時又整理了一下思緒,她緊緊地盯著朱子,用沉穩的口氣訴說起來。大體上和警方送來的材料是一致的。

朱子不時地在筆記本上記著什麼,並時而打斷她的陳述插問著問題。

「在奧平奪過你手中的鐮刀後,你們沒有再爭鬥嗎?」

「你沒有意識到這樣會造成犯罪的後果嗎?」

「當中尾趕過來時,奧平是否回過頭確認了是中尾後才用鐮刀砍的?」

對這些問題,昌代一一認真考慮後,馬上做出了否定的回答。

「——不管怎麼說,這些都是一瞬間發生的事情,當然我本人根本沒有意識到會是這樣。不過,我也確實沒有注意到鐮刀會砍向什麼地方。我想,這些都是全部的事實,不管中尾先生的家屬怎樣看待這件事情。」最後一句,她的語氣似乎有些慌亂。

那麼,奧平是不是對異性的昌代抱有關心的態度呢?關於這一點,昌代也用堅決否定的口吻否定了。

「那麼,關於被害者中尾弘吉的事情我們進行了調查。中尾先生從今年3月份開始,常常在工作之餘或工作之便到你家去閑聊。你對警方說,這3個月來也就去過三次左右,而且每次不超過30分鐘,也就是聊聊天什麼的,是這樣的嗎?」

「是的……」昌代慢慢地點了點頭,但這次不知是心不在焉,還是有痰堵在了嗓子里,她答得有些含混。

「不過,從我們對鄰居調查的結果來看,中尾先生經常、至少十來天就到您家中去一次,而且大多數情況下是傍晚或夜間。您和中尾先生是不是有那麼密切的關係?」

聽到這兒,昌代像挨了重重一擊似地深深吸了一口氣怔住了。她的面頰也一下子變得明顯蒼白了。

「而且中尾先生不但在面對庭院的客廳里與您談話,並且也有人證實,他和您有過在二樓上呆過一個小時的時候——北澤小姐,因為本次調查要對以後的結論做重要判斷,所以請您做出明確的答覆好嗎?您和中尾先生不僅僅是您剛才所說的一般的關係吧?」昌代的頭低下去了,她緊緊地咬著下唇思索著,該怎麼回答呢?她面露難色,抬起頭,死死地盯著朱子,這是一種深不可測的目光:「你所說的不一般的關係,是不是指我們倆人是情人的關係?」

「當然,如果這個假設——」

「關於這件事情,我可以發誓。」昌代一個勁兒地搖頭說道,「只是……坦率地說,只有兩次,有那個意思,他說過那個意思,也就是想和我……」昌代低聲說出來,中尾曾希望自己做他的情人,「但是,我理所當然地拒絕了,而且我也警告他不要對我採取過分的強行態度,並且這次我也說了同樣的要求:如果他再到我家來的話,那麼我就不客氣了。」

這時,昌代已經並不膽怯地看著朱子了:「對於中尾先生來說,我一次都沒有抱過『愛』這種感情來對待他,如果除去這一點,他應當說是一個很不錯的聊天對象。僅僅這一點,讓他成了死在我家的人……對這件事,我個人非常苦惱。儘管如此,我不希望把這件事的事實真相歪曲了,而且,奧平先生那裡也不是故意的。」昌代越說越激動。她把手掩在嘴前邊,彷彿沒有這個動作,她的話就要剎不住車了一般。

「您一般都什麼時間從公司下班回家?」朱子等了一會兒,讓昌代安靜了一下後又換了一個話題。

「辦公室5點下班,我收拾一下東西……回到家時大體上是6點左右吧。」

「乘公共汽車?」

「是的。」

「也有時公司的人送你回來吧?」朱子問道。

「工作忙了,下班晚時,老闆就用自己的車送我回來。我是成品部部長的秘書,部長是英國人,因為和家人一塊兒來日本還不到一年,所以有許多私人生活方面的事要麻煩我。」

「私人生活?」

「是啊!比方說狗病了,該去什麼地方看病,和鄰居因焚燒垃圾引起了糾紛,身為日本人的我做為秘書,當然也要幫忙處理這些事情。所以他過意不去,有時用車送我一下也在情理之中嘛!但是我在公司里不過干一些打個電話,或翻譯一些文件、材料什麼的事,並不是人們所想像的多麼體面的工作,也許這在鄰居們的眼中太顯眼了呢。」

中途她夾雜了幾次無奈的苦笑。也許她挺反感鄰居里的一些家庭主婦愛傳閑話、瞎猜疑的毛病,便如同訴苦一般對朱子說道。一個小時的第一遍取證結束了。

朱子一邊翻閱著筆記本,一邊認真地重複昌代敘述的內容。矢津寫完後,重新對昌代念一遍,昌代認為沒有異議後,便讓她看一下,簽上名,蓋上章。按矢津要求做的事情做完之後,昌代像是解放了一樣深深地吐了一口氣。她從椅子上站起來,活動了一下筋骨,面帶微笑,從眼角到兩頰都像極大的放鬆了似地舒展開來:「我們得到您的大力協助,十分感謝!」

朱子向昌代低頭行了個禮:「要是知道我們還會再見面的話,我應當把在白川鄉你借給我的涼鞋帶來呢!」面對不知如何回答的朱子,昌代用一副意味深長的目光看著她。

「請代我向那位問候。」也就是說,昌代進來後就認出了面對她的這位女檢察官,正是5月的一個星期日在御母衣湖見過面的男女中的那個女性。朱子面對直到現在才如此「放肆」的昌代,簡直是手足無措。

那一天,昌代是一個人。

從任何一個角度看,這個女人都是散發著一種奇怪的陰影的女人,她到底想幹什麼?她為什麼一個人獨自去陰雨濛濛的山中呢?朱子突然在腦子裡划了兩個問號。

死人是無法開口的。

事件的當事人奧平誠次和北澤昌代的申訴、辯解,與事件的直接目擊者、家庭主婦赤司晴江的證詞有著關鍵的不同。如果相信赤司晴江的證詞,那麼昌代與中尾的情人關係就十分濃重;另一方面也證明了奧平對昌代也有著異乎尋常的關心。如果是這樣,奧平就不僅僅是為了問路而接近的昌代,而且,奧平也是故意殺死了前來制止他與昌代爭執的中尾。晴江的證詞是說奧平與中尾發生了爭鬥,在爭鬥之中他殺死了中尾的。

這樣一來,就可以解釋為什麼北澤昌代要竭力袒護奧平,竭力把這件事說成是意外傷人了,其目的就是為了掩飾她與這兩個人都具有的一種三角關係的含意。但是,如果把晴江的證詞上划上一個問號的話,就再沒有上述的任何一個證據了。即使證明中尾之死完全是由於鐮刀刀刃刺破其大腿主動脈,失血過多,也不能得出上述的結論了。

千鳥檢察官在取證完了之後,再次向中央警察署提出了對有關人員補充搜查,但以圍繞著中尾、昌代和奧平再也沒有找到什麼新的線索而告結束。同時,關於中尾和昌代之間究竟是多少天來訪一次,都是什麼時間,和她呆多長時間等等的追蹤調查也毫無結果。由於中尾是布匹公司的社長,白天外出的時間很多,特別是他自己有一輛中型汽車,頻繁往返於岐阜的工廠和名古屋之間,這期間他到底什麼時候開到昌代家,誰也不知道。

事件的當天,下午6點多鐘,他沒有說明去哪兒就離開了住宅兼辦公室的伏見的公寓。後來發現他的車停在了鶴舞公園東側的空地上。昌代與中尾有無情人關係,雖然沒有強有力的否定,但也沒有肯定這個疑點的證據,甚至中尾的妻子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丈夫還與一個叫昌代的女人有來往。而且,後來也再沒有關於中尾與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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