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庭真的是胃癌纏身了嗎——?
雖然這僅僅是懷疑,但也沒有可以否定的證據。儘管他每天都精力充沛地工作著,但也不排除實際上他在努力強忍著病痛,做給人們看的可能。也許是怕阿惠經受不住這樣的打擊——?
阿惠這樣一想,便感到相庭太可憐了,心中更加不安。
她真想對他說:「你真的得了什麼重病了嗎?你可以只對我一個人講嘛!」
但是,萬一相庭真的重病在身,醫生怕他的心理承受能力不夠而沒有對他講,那麼自己說出去後反而會加重他的思想負擔,使事情適得其反。
由於任何人都對「癌」字十分敏感,必須注意不要在不經意的說話中造成不可挽回的影響。
什麼都不說的話,難道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他一天不如一天地生活下去?
阿惠不斷地在心中問著自己。
相庭現在常說「累了」,回家的時候也多了起來。
阿惠一看到他脫去大衣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喘粗氣的樣子,心裡便像針扎似地難受。難道真的……但也有幾次她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偷偷地窺視過相庭,又感到他根本不像是得了重病的人的樣子。他的臉色紅潤,也沒有通常的消瘦,而且他的行動也比同年齡的人更富有活力。
為什麼從醫院再也沒有傳來過什麼消息……?
兩個星期前阿惠第一次聽阿俵說相庭病了的時候,她第一個感覺就是相庭欺騙了阿俵。但後來她又認為相庭沒有必要要欺騙阿俵。一個有地位、有身份的人,為什麼要編一套假話說自已得了不治之症,而且不久便將與世長辭呢?
如果這樣的話,不正好給他的敵手造成機會嗎?
而且這樣一來,即使相庭本人沒有發覺會被自己的敵手利用,可他也會從別人那裡聽說到這樣帶來的不利後果吧……?
阿惠無邊無沿兒地思考著。
而且她感到阿俵好像在利用這件事煽動自己對相庭的不滿。
他在購買一輛足以花費他大半年收入的高級「塞力卡」轎車,並開始尋覓更豪華、更寬敞的公寓了。
每當他注意到阿惠在擔心這一點,就常常笑著說「不要緊啊,用不了多久大把大把的鈔票就會滾進咱們的錢袋子里了」。
往往在這種情形下,他那對相庭財產垂涎和「天上掉餡兒餅」的小人得志的嘴臉便暴露的淋漓盡至。
俵一敏的確是在一家不太景氣的「日本地質諮詢公司」里供職。阿惠給他在位於溜池的公司打過幾次電話約他會面。
他是通過工作上的關係認識的相庭,而且後來他對於相庭的地位和財產的說明也得到了證實。
還有一份資料詳實的興信所的調查報告。
如同他所說的那樣,相庭在生活中扮演著好幾種角色,他的生活的複雜程度肯定超過了自己的想像。
這麼說,雖然他明確說要把財產的繼承權交給自已,但一旦發現了阿俵是那麼一種人後又會怎麼樣?
阿俵所說的「大把大把的鈔票就會滾進咱們的錢袋子里了」……難道早在相庭被診斷出有胃癌之前他就已瞄準了這個?
當阿惠意識到這一點時,已經太晚了。2月初一個天剛乍暖的傍晚,當她從「好時代」
元麻布朝三田公寓走的時候,她又思考起來——對……自從阿惠辦理了成為相庭的養女的入籍手續之後,在還不到一個月的12月中旬開始,阿俵便已口出這不遜之言了。
「——這段時間裡大把大把的鈔票就要滾進咱們的口袋裡了!簡直就像是在做夢一樣,幸運降臨到了咱們的頭上!」
在三田公寓里,阿俵摟著阿惠倒在草席上時在她耳邊的喃喃私語又在她的腦海中出現了,她一下子停下了腳步。
那時阿惠就對他進行了忠告:即使自己會得到這個繼承權,那也是很遠很遠的事情。
於是阿俵突然說出相庭將活不了幾天了的話。
那天晚上他喝得很多,醉的厲害。
難道那是他積累了很久的願望脫口而出了嗎?
那是他蓄謀已久的一個圈套?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阿俵會怎樣對待相庭……?
一個勤勤懇懇的公司職員,難道不會在這巨額財產面前動心……?
真的……
阿惠的疑惑在心中漸漸地延伸開來。
她又不自由主地走了起來。當她把注意力從回憶中收回的時候,她已經到了三田的公寓門口。
她乘著舊電梯上了四樓。
她打開自已的房門。她剛關上門,脫去外衣,門鈴就響了,完全像是在等自己到來似的。
「是哪一位?」
「池袋警察署的。」
門外傳來了她從未聽到過的聲音。
兩名看上去三十左右歲的男人進屋後坐在了椅子上。
其中一個人向她出示了警察身份證件,並說想要問她幾個問題。大概他們一直在等她回來吧。
阿惠把這間寒冷的房間里的取暖爐打開後,坐在了他們的對面。
「北村——不,您是叫相庭惠女士吧?」
一個年齡稍稍大一些的人問道。
「是。」
「您是相庭的養女?」
「嗯。」
「什麼時候的事兒?」
「去年11月。」
「對不起,相庭先生是一位怎樣的人?」
警察又問道。
他們是來調查什麼案子的,阿惠馬上就明白了。但她感到警察的口氣中有一種不祥之兆。於是她不想再讓警方逼著回答,便把相庭是幾個公司的兼職經理、一個獨自在元麻布的公寓里生活,自己每天過去在他身邊照料的各種事情簡略地說了一遍。
對方一邊「嗯嗯」地點著頭,一邊在筆記本上記著。
「——那麼,你知道鹽尻達巳這個男人嗎?」
「鹽尻……鹽尻先生……是土佐山田的那位?」
「對,直到前年你住的那個町上的人。」
頓時天生自來捲兒、高高的顴骨和被太陽曬得黝黑的鹽尻的容貌浮現在了她的腦海中。
他脖子上纏了一條毛巾、突然出現在陰暗的樹林中,這是去年9月份的事。那時,她和相庭、阿俵三人正在自家的墓地掃墓……「鹽尻先生怎麼啦?」
阿惠問道。
「是這樣的,五天前的早上,在池袋公園裡發現了他的屍體。」
「屍體……鹽尻先生?」
「對。這是後來才查明的。」
阿惠感到這兩名警察的目光正在緊緊地盯著自己。
「鹽尻先生……在池袋……為什麼?」
「我們正是想了解這一點。我們想問一問您有什麼線索。」
「不,我一點兒也不知道……」
阿惠答道。
「可聽說在土佐山田的時候,您和他很『熟』呀!」
「很熟?對,那是我丈夫在的時候。」
「為什麼到了東京?」
於是阿惠不得不說明前年夏天礦山發生爆炸事故後自已一下子失去了四口親人的事情。
這次這兩名警察也默默地聽著,但看上去他們似乎已經知道了這些事。
「鹽尻先生的屍體……是什麼樣子?」
阿惠問道。
「1月29日早上7點左右,一名帶著狗散步的人在山手線池袋車站東側北邊的池袋站前公園裡看到了一個倒在地上的人。」
「那時已經死了?」
「對,嚴格地講,是兩三天前就死了。」
「一直沒有發現?」
「對。因為那是一個沿鐵道線的細長形公園,它的北側和西側都是鐵道,中央有兩個水天宮那樣的小廟……」這名警察像是不想一下子全都說出來的樣子,他是在觀察阿惠有什麼樣的反應吧。
「在旯旮的那個小廟後面是公園的柵欄,外邊就是山手線的鐵路了。屍體正好在小廟和柵欄之間的狹窄處,周圍也都是灌木叢。是一個行人極少注意的地方。發現的人也是因狗者沖那兒叫才過去看了看而發現的……」「那麼,他是死於什麼原因?」
阿惠又問道。
「頭部有被鈍器打擊的痕迹。死因是硬膜外出血。——關於鹽尻先生,你最近什麼時候見過他?」
對方又轉人詢問。
「最近……去年的9月,我從土佐山田老家掃墓回來時偶然見過他一面。」
阿惠答道。
「鹽尻先生每次到東京都和你見面嗎?」
「沒有的事兒。而且……你們說他『每次到東京』?」
「對。從去年秋天起,至少他來東京兩三次呢!也許更多。他沒有給你打過電話?」
「沒有,絕對沒有。首先這個人不可能知道我的住址和電話什麼的。」
可警察又是怎麼找上門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