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悄悄的足音

1月5日下午3點。

停了一整夜的雪又一次下了起來,把別墅周圍紛亂的腳印又像塗奶油似地抹上了一層雪白。

別墅的內部又迎來了久違的安靜。從一大早就開始對每個房間進行嚴密搜查的中里警部一行人,毫無收穫地返回了搜查總部。昨天陪摩子來的那兩名公司員工也因要商量與兵衛的葬禮等事宜,先期返回了東京。和過與兵衛的遺體已經放到了富士五湖的醫院裡。本來是要定於今天上午實施解剖手術的,但主刀的醫生休假剛剛回來,所以改為今天下午3點進行。遺體將於明天一早運回東京,從明天開始進行守靈。實子和阿繁要隨遺體返回東京,所以全體人員也都要離開別墅了。

淑枝和春生在起居室里準備了茶水,和過家裡的8個人就都湊齊了。有實子、阿繁、道彥、淑枝、摩子、鍾平、卓夫,還有就是一條春生。3日那天集聚的9個人,僅僅少了與兵衛一個人。

在這個漸漸感到喜色將至的寬大房間里,暖氣一點點地升了起來,但沒有了音樂,所以茶杯蓋與茶杯相撞的聲音異常清晰。8個人的表情都非常陰鬱,似乎都在深思著什麼似地。這是案發之後大家難得的一次「全聚」。焦躁的氣氛似乎在催促著每個人儘快拿出一個辦法來。

「我不認為我們的防線被攻破了!」

道彥把茶杯的蓋子放在茶几上後,伸了伸腰背說道。雖然這句話並沒有多大的鼓舞人心的效果,但他認為總要有人站出來想個辦法吧。

「從報社那兒打聽到了,搜查總部在中午12點半時召開了案情發布會,說殺人兇手在別墅的內部。已經推翻了以前說的是『外部歹徒作案』的說法……」

雖然對警方在案情發布會上的談話內容並未全部掌握,但開過那個會後,別墅的電話鈴聲不斷,許多記者紛紛詢問和論家的人對警方的看法。道彥和卓夫成了眾矢之的,他們只好反覆回答「我們不認為是內部人作案,也許警方的調查有誤」等等。在這些來來往往的電話中,和江家的人大致知道了警方案情發布會上的一些主要談話內容。

「斷定為內部人作案的最大理由是在地下室的倉庫里的麵粉桶里找到了一雙運動鞋。……關於這一點我們如何解釋。」

道彥的眉毛擰在一起,表情嚴峻。他頓了頓後又問卓夫。4日的早晨,他和鍾子乘「湖南亭」的車去富士五湖警察署報案時,還沒有聽到他用這樣的口氣問話。

「全都弄得好好的呀!前天晚上我弄好腳印後就全都處理好了!」

卓夫像推卸自己的責任似地說道。當時大家看看卓夫在雪地上「印」好往複的腳印,又割斷了電話線回到別墅時,像迎接功臣一樣地把他接進屋裡。當時卓夫又在走廊上走了幾步之後便脫下了那雙鞋。大家都沉灑在鬆了一口氣的狀態下,全然忘記了這個作為重大證據的運動鞋應當放到哪裡……

「先生去到警察署報案時,是春生老師盯著這件事的。」

卓夫平時對大學教授道彥和家庭醫生鍾子多是直呼其名,要是在揶諭和開玩笑時才稱他們為「先生」。

「後來我本想找人商量一下,把鞋藏到什麼地方;後來是淑枝大姐說放進麵粉桶里的。」

卓夫的確匆忙地告訴了道彥和鍾平那雙運動鞋藏在了什麼地方,但由於警方的人員在場,他沒有機會再詳細地說。

「那也不應當那麼容易地就被人找到呀!怎麼想起來放進麵粉桶里呢?」

「用也不是絕對不安全嘛!」卓夫尖聲反駁道。

「我也覺得不是什麼不保險的地方,可那個警察也太眼尖了……」春生也客氣地補充了一句。

是卓夫把那雙運動鞋放進麵粉桶里的,但當時春生也一起下到地下室,並在一旁看著卓夫藏鞋。的確如卓夫說的那樣,放在那裡也不能說是不妥當的。

「當時卓夫的手指甲上都是白色的麵粉。」實子說道。

「我們要是早點兒注意到就好了,可那個警察怎麼就想到了去倉庫呢?」

「這個……只能說他們太聰明了。」

卓夫一邊說一邊把目光落在了已經乾淨了的手指甲上。昨天下午他被叫到餐廳去接受調查,回來後就讓實子說了一頓,馬上用刷子刷乾淨了手。這會兒這麼一說,卓夫也覺得當時在屋裡進行搜查的中里警部似乎也注意到了自己的雙手……

「對啦,我們說的都是好話,是不是這樣反而弄巧成拙了?」

阿繁像要緩解一下此時的緊張和不快的氣氛似地看了大家一下。

「實際上我也注意到了一個問題。」鍾平突然也用一種非常不安的口吻說道,「昨天夜裡為了給會長灌進奶汁烤菜,我們不是用過塑料胃管嗎?平時要是清洗胃或輸液時,都是在一個高的位置向下進行的,所以一般使用1米以上長度的胃管。可昨天沒有必要用那麼長的,我就用剪刀剪斷了,我記得剪掉的那一截扔在了什麼地方…?」

「找不到了?」卓夫大聲地問道。

「是的。用過的那一段我仔細地洗過了,並收好了,可今天早上我打開藥箱時才發現…我原來認為沒有什麼問題,可我有些擔心。」

「要是你忘了那一節的話,會不會掉在了什麼地方?」道彥問道。

「我用剪子剪斷時,會不會掉在了地毯上,警方來人搜查時會不會被他們撿了去?要不就是掉在了會長的衣服里的什麼地方,和遺體一塊兒抬到了陽台上。不過我剛才去陽台上看了看,那兒沒有。」

於是大家又陷入了沉默之中。丟了的那節胃管究竟會給這件事帶來什麼樣的影響,現在還無法判斷。

「如果到了警察的手裡,就這麼一點兒胃管也說明不了什麼吧?」道彥首先下了這個結論,但實際上他的話里也明顯地流露出了擔心的口氣。

「要是這麼說,可能警方從昨天晚上就認定兇手在內部了。」

淑枝一邊看著阿繁倒白蘭地,用餐刀切水果蛋糕,一邊用鬱抑的口吻說道。

「說富士五湖的警察非常能幹是真的嗎?」阿繁看著鍾平問道,「說他們是日本警察的精英。」

這是稱讚的時候嗎?卓夫用責備的目光瞪了三叔一眼。

「當時他們以『兇手可能在其他房間里也偷竊過』為由,恐怕就是為了尋找失盜的物品和兇器才搜查了每個房間哪!」

「要是這麼說,他們什麼也沒有找到,結果是沒有任何證據,『兇手是內部人』的說法也就不能成立了吧。」

7個人當中只有卓夫若無其事,一臉不在乎的樣子說道。但這時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摩子的身上。摩子此時此刻正坐在暖爐旁邊、淑枝背後的椅子上,她還是一副憂鬱的樣子,旁邊的紅茶一口也沒有喝。

「摩子,水果刀和文件什麼的都處理好了吧?」道彥平靜地問道。

摩子默默地點了點頭。

「誰也沒有發現吧?」

「我出家門時,都藏在了我的手提包里……而且我再也沒有見過任何人……」

「嗯,這麼說就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了。」

道彥滿意地點了點頭。

「只要把兇器、文件和帶血的衣服都處理好了,那麼我們就是安全的了。的確,警方對案件的調查有了一些突破,開始注意到了我們內部,但我看他們再也不會有什麼進展了。」

卓夫像鼓勵大家似地反覆說道。

「話是這麼說啊,不過,也許下一步對我們來說會更加艱苦。」

實子的聲音任何時候都像唱歌一樣在房間里迴響著。她那張灰色的臉上充滿了皺紋,但又像一張娃娃臉一樣。她一個一個地看遍了其他7個人。

「如果警方開始懷疑我們的話,那麼他們一定要平方百計地了解和江家的各種人際關係。但是,我們在任何時候都不要相互爭鬥,決不要說貶低會長的事情。這件事的一開始我就這樣拜託過大家,一定要從大局出發,維護和江家的名譽,請各位千萬不要忘了這一點。我相信大家都會做到這一點的。」

「今後我們全都統一口徑,問什麼都不知道;如果我們守口如瓶,他們再狡猾也無法得手!」

道彥又說了一句。

「如果誰沉不住氣了,膽怯了,一旦他吐露了真情,那我們每個人都會因此受到牽連,全部垮台。另外,這次事件是摩子給大家帶來了麻煩,除了我一再道歉之外,這件事也成了我們大家的事情了,成了與每個人關係重大的事件了。這一點,請各位不要忘記。」

說到這裡,道彥重新坐正了身子向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

「首先摩子一定堅強啊!」

淑枝把手放在了摩子的膝頭,用力地按了一下。

「無論如何,摩子的『不在現場證明』都是成立的。由於各位的鼎力相助,我們會平安無事的。我是這樣認為的,大家振作起來吧……」

說到這裡,淑枝突然哭了起來。摩子連忙向淑枝扭過身子,用力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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