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影子合同

最後一個人敬完香,千卷轉過身來,她知道在這樣的場合絕對不要性急,便在親屬席上留了下來。

那個男入還在這兒嗎?

千卷的目光從走廊外的人群中來回掃視著,但她終於還是沒有看到那個一副晦暗面容、長著一個貓背般的男人。

租來的汽車把參加葬禮的人都拉走了,但大道上依然停著一輛輛的計程車。

「啊,竹宮先生!」

千卷朝一個打著傘、正從寺院里走出來的男人喊道——他是蘆田一個大學醫學系的同年級同學,現在是國立大學的副教授。

千卷對著這個氣色非常好、個子不高的竹宮又重新還了禮,感謝他來參加蘆田的葬禮。見到千卷,竹宮悲痛地皺起了眉頭:「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呀——那麼,警方的調查有進展了嗎?」

「啊,好像還沒有……我還看見了幾位醫學系的同學,可我記不起他們的名字了……」千卷問道。

「噢,我、間淵、還有阿達,一共來了3個人。」

「不,還有一個人……」千卷把那個男人的特徵對竹宮描述了一下。

「貓背、高個子,體形很瘦……」竹宮歪著頭想了想,「我們醫學系裡和蘆田最要好的就4個人,個子都不高,人們都說我們4個人就像城牆的四個城堡,十分穩固……」

「是不是住在三鷹的那位……」

「我一點兒也沒有印象呀!」竹宮又認認真真地思索了一會兒。

我剛才說的是假話……千卷心中說道。

千卷一邊回到大廳一邊還在想著。蘆田說是醫學系的一個同學,由於小吃店裡人太多了,他們就去飯店的大廳里聊了一會兒。

「他的家住在三鷹,還說要回家等著和全家人吃飯呢!」

幹嘛要去那家飯店,小的飯店不遠就有,還有公園裡……只有一種解釋,那個男人根本不是他的什麼醫學系的同學,而是另外一個人,而且不是偶然,肯定是有什麼事情才去見面的!

是事先約好的?那麼為什麼要選擇那個場合?澀谷如果是一個理想的場所,再好一點兒的飯店和小吃店有好幾家。不一定是特別好的,但丈夫喜歡明快、氣氛好的地點。

千卷十分明白丈夫蘆田的性格。

他的父親由於行醫,因此家境比較裕足,家教也比較嚴格。小學上的是區立小學,從中學到大學都是當地一流的。畢業後就考入大學的醫學系,後來又轉入理工系,專攻計算機。進入醫療設計公司後,他以優異的成績在同行中引人注目,同行的人都在關注著他的研究進展。

大概是由於他有這個經歷吧,他無論幹什麼事情都選擇檔次高的、環境好的地方,當然工作也要出類拔萃。例如他因故外出時,情願餓肚子也決不去衛生條件差的餐廳去吃飯。如果要接待朋友,當然一定要去品位高的地點了。這也幾乎成了他的生理特徵。

然而在那家飯店,和那種行為可疑、滿臉不健康的人在一起,他一定是十分反感的。千卷對這一點再明白不過了。

那就是說地點是對方提出來的了?為什麼蘆田沒有提出變更一下地點,也許蘆田認為地點不好,再換一下時,擔心被人發現?也就是說,對方專門選擇了不是蘆田那種人出入的地方?

在寺院里要過完了「七七」,而且要守夜結束後,千卷她們才能回家。於是,千卷的母親留了下來,親戚們都先回去了。

十分疲倦的母親睡下了,千卷回到了書房。雖然她也非常疲憊,但不知是什麼衝動使她毫無睡意。

首先,她找出了蘆田醫學系的畢業照——但是,和她預料的一樣,根本沒有那個男人的照片。接下來她又查了一下花名冊。裡面也根本沒有一個住在三鷹的同學。

這時,她心裡突然一征,何不看一下今天的來賓登記本?上面都記著來賓的姓名和住址呢:千卷的女友們有一個人住在三鷹,但再沒有其他人了。

竹宮說醫學系來了3個人,他、間淵和阿達。蘆田在4年的醫學系學習期間,經過了國家的考試,卻沒有進大學附屬醫院,也許這是因為他的同學中多是理工系畢業的緣故吧。

這就是說,那個人肯定不是醫學系的同學了。說是偶然碰上的,也是假話。

為什麼對我撤謊?

結婚10年來,這是她惟一次看破丈夫的假話。

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嗎?

那麼那次會面與這次事件有什麼關係嗎?

千卷躺在床上,兩眼也閉不上,她死死地瞪著黑暗。

丈夫死後,這是第一次回憶起丈夫時沒有流淚,也許是淚都流乾的緣故吧?但是,除了這一點之外,千卷意識到在自己的潛意識中,更多地產生了要儘早抓住兇手的願望。

當然,警方也設立了偵查總部,並投入了大量的偵查人員。不過,不僅警方,就連全力以赴的自己也是一無所獲。對於奪取了自己所愛的人的親屬們,當然也是投入了全部的力量。

千卷已經絕望了。不,她意識到,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陷入絕望。這與愛的深不深是兩回事。也許為此而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的,只有死者的妻子一個人吧?她是幾乎耗盡了全部心血之後的巨大悲痛。

千卷幾乎要想隨死去的丈夫而去。難道這還不算是愛嗎?不過,說到愛,好像自己還真不是那樣的。

在周圍的人看來,自己肯定是一個離了丈夫就再也活不下去的妻子。連千卷也在突然有了這種意識時嚇了一跳……

除了警察、千卷之外,還出現了另外一個人。

從告別式後的兩天後,即5月11日的星期五,AD醫療軟體設計公司的宗方打來了電話,這個人是從事開發研究的,但比起這一點來,他更關心蘆田的開發研究,因為他是蘆田的上司。

事件發生後.宗方也來過好幾次,而在這之前千卷也曾見過他幾次。

在電話里,千卷首先對前幾天他來參加告別儀式致謝。

「後來兇手有眉目了嗎?」這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的人的問法。

「好像報紙、電視和廣播電台都沒有什麼新的消息。」千卷答道,「一天里我總去問警察,問他們有什麼新的發現沒有,可他們似乎也是一無所有。」

「警察嘛……親屬中找到什麼線索沒有?」

「沒有。倒是新聞記者們總來打探消息……」千卷向宗方訴苦般地說道。

「啊,還是這樣啊。」宗方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又慢慢地改變了一下語調,「有一件事,實在不好意思開口……我們有一個人,想去您那裡拜訪一下……他叫小田切,四十二三歲的樣子。以前也是個優秀的設計工程師,可由於年齡的原因,現在只做一些事務性工作,不過,技術上還是相當可以的。如果您方便,今天下午想稍稍打擾您一下……」

這個人來幹什麼,千卷還不太明白,但出於禮貌,千卷也不得不答應下來。

下午1點左右,這個人出現了。

他長了一副「V」字形的臉,頭頂已經禿了不少,兩隻眼睛炯炯有神,皮膚稍稍黑一些,身體顯得矮小一些。在他遞過來的名片上,寫著「資料室·小田切晉一郎」的字樣。

平時在家總有前來弔唁的人,可今天卻一個人都沒有來。

小田切穿了一件黑色的西服,領帶打得多少歪一點兒。他進來後,先為蘆田的遺像敬上香,意外地高聲祈禱了幾句。

「謝謝您,聽我家先生說,他生前曾受到過您的關照。」千卷致謝。

「不,不,我在公司工作時,才三十二三歲,現在剛剛過去了10年,那時蘆田先生還沒有進公司呢。蘆田先生從一家大公司進入AD公司是……」

「31歲的話,正是7年前。」

「嗯,那時我已經在資料室了。入社不久,就常常聽說蘆田先生技高一籌,受到公司的嘉獎習已為常了。日本的醫學工程學會,也稱ME學會,而且也是日本的情報學會。他在那發表了許多關於圖像診斷的嶄新研究觀點。例如當時還不那麼流行的AI計算機語言,他早早地就進行了自學,並利用AI技術進行藥品的開發。他可大大風光了一番喲!」

「對!」

「做為特別獎勵,不是破例同意他一個人在家辦公嗎?」

「小田切先生是一位特別出色的設計工程師吧?」千卷問道。

「不,不,那都是過去的事兒了!」在他那張笑歪了嘴的臉上,顯示出明顯的自滿樣子來,「噢,對不起,可以吸煙嗎?」小田切換了一個話題。

「啊,請吧。」

千卷連忙找出煙灰缸,放在了桌子上。

小田切香甜地探深地吸了一口之後又說下去:「這麼說吧,任何一個世界上都有走運的和不走運的。蘆田先生也許是太走運了。」

「可他的結局……」

「例如他和別人其實具有同等程度的能力……」小田切不顧千卷的意思.繼續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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