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久美子與智己

「是那兒嗎?」皮特耷拉著長長的舌頭,喘著粗氣,抬頭看著貞成商店說。

「嗯,你怎麼認為?」我撥開雜草,鼻子一點一點地聞向玄關,第六小的正門和校園周圍站著幾個身著制服的警察,似乎誰也沒有特別注意貞成商店。

「確實,如果那個持彈簧刀的男人真的藏在這裡,那真可以說丈八燈台照遠不照近啊。」

玄關處掛著滿是鐵鏽的鎖頭,我轉到房子一側用膠帶固定著的一扇窗戶,豎起鼻子聞了聞。

「皮特……」似乎皮特和我有相同的感覺,它也聳了聳鼻子。

「嗯,這裡面好像有人。」

「這扇窗戶窗框的木頭已經腐爛,要想撞破很容易。」

「等一下,一下子衝進去有點太魯莽了,轉到後面看看。」

貞成商店後面有一戶人家,房子三層高。似乎這座房子也兼用作辦公室,一層貼了幾張某市議院的宣傳海報。這座房屋和貞成商店之間有一條只能容一個人通過的小路。

「我進去看看。」

「你要多加小心啊。」

我跳上那座三層高的房屋的屋頂,從那裡可以看到真誠商店後面的情況。那裡有個大約9平方米大小的院子,院子里狗窩的白鐵皮已經生鏽脫落,放盆栽的架子受到風吹雨打,已經破爛不堪,四處雜草叢生。迴廊一側有防雨套窗,面向院子的木頭門關得緊緊的。

我跳到貞成商店的圍牆,從那兒再跳進院子里。爬上迴廊,看了看木頭門,門上滿是灰塵,沒有最近移動過的跡象。不管在裡面的是什麼人,他到底是從哪兒進出的呢?

防雨套窗旁邊有一條狹窄的,像是通道的夾縫。我進去一看,通道的深處有一扇拉門。突然問道一股似曾相識的氣味,低頭一看,地上有幾個新踩出的腳印。原來是這兒!

我輕輕地把前腿搭在拉門上,門大概從裡面插上了門閂,拉不動,至少單憑貓的力量難以打開。上學放學的時候總會看到這處房屋,錯誤地認為自己對它了如指掌,現在仔細一看,竟然比自己想像的佔地更廣。房屋分成了好幾座,屋頂與屋頂之間鑲了方便採光的塑料板。塑料板已經變了顏色,到處都是破洞,非常破舊。我探過身子,從破洞向屋裡看去。屋子裡很黑,充滿了霉味。抬頭一看,屋頂背面伸出一條粗粗的房梁,是個用來通風的地方。從那裡也許呢個觀察到 屋裡各處的情況。但是先不說距離,僅從角度來看也很難從現在站的地方跳過去。於是我決定另尋一處入口設法進到屋裡。

我重新回到屋頂,溜達了一圈,發現有一處房瓦脫落,從那裡可以進去。我沿著煙煤熏污到處是灰塵的房梁,慢慢地走了過去。四處全都織滿了前所未見的蜘蛛網,每一根絲都有細烏冬面那麼粗。雖說蜘蛛是益蟲,但儘可能還是不希望看到它們。我一邊這麼想著,一邊向屋內張望。屋裡有霉味和灰塵的氣味,突然,我聞到了一股人的體臭。我順著氣味的方向繼續沿著房梁向前走去。

這裡有好幾個房間,拉門上糊的紙都撕破了,拉門也都壞了,我來到以前好像曾是正房的地方,低頭一看,下面閃著蠟燭的火光。廚房和茶室連在一起,在洗碗池的位置有個台階,茶室大約9平方米大小,塌塌米已經褪色起毛,有的地方甚至都已經破得露出了底下的地板。這裡沒有窗戶嗎?我歪著腦袋一看,有一扇窗,但是為了不讓蠟燭的火光透出窗外,窗前豎著一個破舊的窗戶。而那個罪犯就在這裡。我從房樑上向下,雖然只能看到他的頭頂,可以判斷出他的髮型,但我可以肯定就是那個傢伙。

隔著蠟燭的火光,在房間的另一側,躺著一個被從背後綁住了手腳的女孩,是圓實。她的嘴巴被用膠帶封著,她似乎還有意識,不停地扭動著身體。隱隱約約傳來她嗚咽哭泣的聲音。

那個男人一邊低頭注視著圓實,一邊在塌塌米和地板上來回踱步。他到底在幹什麼呢?乍看之下,以為他在思考問題,可他行走的方式特別的正規,好像在進行什麼儀式一樣。他不時地掏出彈簧刀,發出嗆嗆的金屬聲,在圓實的面前,對著空氣亂吹一氣,大概是想嚇唬她吧。

「皮特……」我試著咋內心呼喊了一聲,但是沒有回應。我和在屋外等候著的皮特沒有隔的很遠,至少比那個時候公寓五樓的距離要近得多,可是我們卻無法進行心靈感應。看來不互相看著對方的臉就無法互通思想的這個假設似乎是正確的。

這下可怎麼辦?還是先到外面去,告訴皮特圓實被關在這座房子里,然後再商量對策,這樣比較穩妥。我剛剛做出這樣的決定,事態就發生了變化,令人顧不上慢條斯理地商量了。那個男人剛才在甩出不斷地打開又合上彈簧刀,一邊重複著這個動作一邊沉思著,可是忽然間他將手中的彈簧刀瞄準圓實甩了過去。我驚惶得差點從房樑上摔下來。圓實一定也被嚇得心臟快要停止跳動了吧。幸好彈簧刀偏了一點方向,插入了她身後的柱子上。圓實顧不得慶幸,因為恐懼,更加拚命地扭動身體,嘴裡發出泣不成聲的悲鳴。

那個男人繞開蠟燭,慢慢地走進圓實,從柱子上拔出刀子,然後又離開了圓實的身邊。接著,他又像一開始進行什麼儀式般來回踱步。突然,他將身體挺直,抬起手臂,手中的彈簧刀冷光一閃。我不假思索地縱身跳下了房梁。而這卻造成了無可挽救的損失。

他並沒打算飛刀刺中圓實,至少在那個時刻他只是想甩甩刀子嚇唬嚇唬她,那才是他的真正目的。他要留著圓實,好好地享受捕捉到獵物的感覺,然後再殺死她。但是當時我並沒有想到這一點,而是認為他真的想要對圓實下毒手。

我從房樑上直接跳到了他拿刀的手腕上。

「啊,哇?」從破屋的天井上突然跳下一個黑影,那個男人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大聲地喊了起來,「啊,你,你這個畜生……」

我拚命地想從他手中奪下兇器,可他怎麼也不鬆手,於是我先跳回到地上。不知道他有沒有發現這是他星期天遇到的那隻小貓。他迎面撲來,我迅速地從腳下穿了過去。

「著,這個臭傢伙!」我向窗戶的方向逃去,他拚命地追趕。我在那扇遮擋著燭光的隔扇前停下,他倒持彈簧刀,沖了過來。等他走到跟前,我瞅準時機,噌地跳開,逃走了。而那個傢伙太猛,就勢撞向了隔扇。隔扇後傾猛撞到了窗戶上,發出了一陣玻璃破碎散落一地的聲音。

等候在屋外的皮特注意到屋裡的突變,汪汪地大聲咆哮。皮特尖銳的叫聲離窗戶越來越近。

「嗯?該死!」他聽到皮特的叫聲誤以為是警犬的咆哮,絕望地變得面目猙獰。

實際上,在學校周圍巡邏的警察應該也已經注意到了玻璃破碎的聲音。不知道那個傢伙是不是也意識到自己已經無法逃脫,但我堅信這下子一定可以逮捕他。這個念頭讓我不由得麻痹大意了。而這一時的麻痹卻造成了無可挽回的悲劇。

「啊……」那個男人站起身來,狂呼一聲,突然一抖手腕,在這之後的一瞬間……

燭光的照射下,一團泛著紅光的東西迎面噴洒了過來。太過突然和意外,我完全來不及躲避。接著,一陣從未經歷過的劇烈疼痛刺破了我的喉嚨。

我騰地從被窩裡坐了起來。這是我自己的房間,我又變回了菅野智己,喉嚨里還殘留著陣陣的刺痛。我摸了一下喉嚨,一剎那竟然產生錯覺,感到手上有血。

珍妮,珍妮……我箭一般衝出了房間。

公寓電梯的升降從未如此的令人焦急。我飛身跳上停在玄關停車處的自行車,也顧不上詢問這到底是誰的,拚命地蹬著自行車,向第六小駛去。一路上闖著紅燈橫穿馬路,汽車喇叭聲四起,駕駛員的罵聲飛揚。可是我卻沒有停下來,聽不下來,一個勁地向前沖。好幾次闖紅燈的時候,與賓士而來的汽車擦身而過,連同自行車一起被拋出了馬路。

「喂……」駕駛員勃然變色,跳下汽車,關切地問:「你沒事吧。」

可是我的耳朵卻完全聽不到這些聲音。不,聽到了,但是卻毫無反應。我摔倒了立刻就爬起來,對駕駛員的呼喚聽而不聞,繼續向前沖。身體到處是擦傷,流著鮮血,可這個時候我一定感覺不到疼痛,只顧往前沖。四處傳來警報聲,有警車,救護車,還有消防車。除了我,另外還有好幾輛車輛也向第六小的方向飛馳而去。

當我到達貞成商店的時候,周圍已經一片混亂。幾個身穿制服的警察正在驅散看熱鬧的人,使他們無法靠近那座房子。而那座房子的側窗已經不見了。剛才隔扇從裡面撞碎了玻璃,可是現在不僅沒有了玻璃,就連窗框也完全被破壞了。原來是窗戶的地方現在變成了一個大洞,從裡面冒出滾滾的黑煙。

火災……也許那個男人覺得自己已經逃不掉了,心生死意,就用蠟燭點火,打算燒掉這座房子。消防車的警報聲不斷接近。「後退,往後退。」警察們大聲地喊著,推搡著圍觀的群眾,「請讓出道路,退後,退後!緊急車輛通過,大家讓出道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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