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速之客

沒想到,警察跟父親聊的時間最長,從下午三點到五點,談話仍沒結束。當王睿開始準備晚飯時,王苑跑進了廚房。

「他們怎麼沒完沒了?」王苑從櫥柜上方捧出裝滿油氽花生米的玻璃瓶,從裡面拿出一粒放進嘴裡。王苑跟父親一樣,酷愛吃油氽花生米,但因為怕發胖,所以只有在極度緊張或不安時—比如參加英語口語比賽之前—才會來上幾粒。「他們怎麼會跟老爸談那麼久?真不知道他們在談些什麼。」王苑道。

王睿低頭默默地揀菜。

「喂,現在就剩下你了吧?」王苑問。

「嗯。」

「其實警察應該最先跟你談,你才是最後一個跟外婆有直接接觸的人。」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她回頭望向妹妹,後者坐在八仙桌前,白痴般捧著玻璃瓶正一顆顆將花生米送入嘴裡。

「難道我說錯了嗎?你不就是最後一個跟外婆有接觸的人嗎?要說誰打了外婆,你的嫌疑最大。」王苑望著前方,好像在自言自語,「外婆向來嘴就刻薄,一定說了什麼話惹惱了你,於是你就給了她那麼一下。你的脾氣本來就不好,這誰都知道,而且你的力氣比誰都大。等把外婆打昏後,你就自己回到飯廳,還騙媽說,她在那裡喝酒。外婆呢,頭被打了之後,拖著傷跑出了我們家。那時候她腦子大概有點糊塗了吧,也可能是傷心過度,於是一時想不開就跳了河。喂!你不要用這種吃人的眼光看著我好不好?家裡可是有警察在哦!」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正對王苑怒目圓睜。每次站在苗條嬌小的王苑面前,她都覺得自己像只動物園裡的大猩猩,高度和力量都成了徹頭徹尾的笑料。大概就因為如此,所以當她跟妹妹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她常常會產生將妹妹撕成碎片的衝動。

「你為什麼不去寫小說?」為了防止自己真的做出什麼來,她故意後退了一步。

王苑對她的情緒完全不在意。

「我說的是事實。我實在不明白,警察為什麼到現在還沒來找你問話,卻找爸爸啰唆個沒完。爸爸能知道什麼?」

「客廳的門沒鎖吧?」

「嗯?」

「你可以直接跑進去跟警察說,可以提醒他們,該來找我了。」她圍上圍裙,將那把新磨的菜刀「砰」的一下砍在砧板上。

她的動作很大,但王苑並沒被嚇到。有時候,王睿覺得妹妹遲鈍得像頭豬。

「我才不管呢。就算他們說到晚上也不關我的事,反正我已經沒事了。」王苑聳聳肩,像在安慰自己。

「誰說你沒事了?」

王苑別過頭來,看著她。

「外婆現在不是被襲擊了,警察說了,她很可能是被謀殺的。我們這棟房子里的人都有嫌疑,包括你在內。」

「嘁!」

「這是警察的意思。我也相信一定是我們這棟房子里的人襲擊了外婆。」

「那肯定不是我。我看見她的時候,她正沖向河邊。我連碰都沒碰過她。當然,也不可能是爸爸。因為如果是爸爸打了她的話,憑外婆的脾氣,她看見爸爸一定會抓住他,找他算賬。可昨天,她理都沒理我們。」

王苑的話提醒了王睿。老爸昨天在河邊對「外婆」的態度冷淡得出奇,這當然可以理解為是人情淡薄,他不想跟一個潦倒的老乞丐有任何瓜葛,但也可以解釋為,他是做了虧心事,竭力想逃避。

想想看,老爸有沒有機會襲擊外婆?

還真有。

她下樓的時候,母親告訴她,老爸已經去接王苑了,但誰能保證他真的已經離開了家?或許他躲進了百合花房,等外婆一進來,他就一下子砸倒了她。這樣的話,外婆當然不可能再去開什麼紫色的滅蚊燈了。

「王苑,你是幾點下的車?」

「老時間呀。你幹嗎問這個?」王苑的眼睛突然變得警覺起來。

老時間的意思就是,王苑是七點四十五分左右到達車站的。

「我只想知道,你下車的時候,有沒有碰到老爸?是他來接你的。」

「我是走了一小段路,在河邊碰到老爸的。你問這個幹嗎?」王苑有些生氣。

從家步行到車站,以父親的速度應該需要十二三分鐘左右。她不知道父親離開家時到底是幾點,但估計應該是在七點二十五分至七點三十分之間,這樣的話,他在七點四十五分之前一定能到達車站,可是為什麼七點四十五分下車的王苑沒有碰到父親?而是步行了兩分鐘後,到達河邊時,兩人才相遇?這剩餘的五六分鐘,父親去了哪裡?

「喂,你在想什麼?我告訴你,你不要亂懷疑人哦。襲擊外婆的人一定不是我跟老爸,我們看見外婆的時候,她還好好的。」王苑急於為自己和父親辯解,但王睿滿腦子塞滿的全是對父親的懷疑。父親躲在百合花房的陰暗處,偷偷襲擊外婆的畫面像錄像一樣,一遍遍在她腦中播放。她感到腦袋發脹,心口發悶。

老爸!假如是老爸,動機是什麼?

老爸跟外婆可是向來都沒有任何瓜葛的呀!

「喂,王睿!你到底在想什麼?你把冬瓜都切爛了!」王苑尖叫道。

她這才清醒過來。她把菜刀扔進水池,用手背擦去額角的汗,說道:「我就是在想你剛才說的話。好了,你還有什麼事嗎?要不要幫我洗菜?」

王睿準備趕走妹妹了,她得好好理一下思路。她從來沒想過事情會變得如此複雜。如果沒有那個後腦襲擊,外婆的案子一定會被歸為最普通的落水事件。她真想知道是哪個混蛋壞了她的好事!

「我可不想洗菜!我也洗不幹凈。」王苑拍拍手,擰好裝花生米的玻璃瓶蓋,戀戀不捨地將它放回到了櫥櫃里。

「那就快點滾!」王睿沒好氣地吼道。

「嫌我礙事是不是?別急,我馬上走,不過在我走之前,你得回答我一個問題。」王苑站在櫥櫃前,回過身來看著她。

「快說快說。」

「那個洋娃娃是怎麼回事?外婆怎麼會送給莫蘭一個洋娃娃?」

「因為莫蘭的老媽,她跟外婆是老相識,莫蘭的老媽在碰到外婆後給了她點錢和兩張糕餅票,外婆大概是想拿那個洋娃娃當做回禮吧。」

「郭敏給外婆錢?」

「對。郭敏很大方,比我們的老媽大方多了。外婆大概是一時感動吧!」

「那是個什麼樣的娃娃?」

「沒看清楚,你可以去找莫蘭,讓她拿給你看。不過我看那東西你不會喜歡的,黑不溜秋,髒兮兮的,只有郭敏才拿它當寶貝。」

「把它當寶貝肯定有她的道理。」王苑小聲道。她再次伸手將裝花生米的玻璃瓶拿出櫥櫃,從裡面拿出兩顆放進嘴裡。

你吃得太多了,小心以後變成大肥豬,王睿正想刺刺妹妹,外面響起了門鈴聲。

她跑到院子里打開門,發現門口站著一個陌生的年輕男人。他穿著剪裁合身的深色西裝,打著條紋領帶,戴著金絲邊眼鏡,手裡還提著一個公文包,看上去像是來辦什麼公事的。她很想知道他是誰,但通常情況下,她不會首先開口,所以只是獃獃望著對方。

「請問,舒寧住在這裡嗎?」他彬彬有禮地問。

「是的。您哪位?」

「我是……」他正想回答。

她聽到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和兩個人的小聲議論。她知道那是母親和郭敏正在一起下樓。她發現他在朝她身後張望,便輕輕咳了一聲。

「我是律師,我想找舒寧女士談點事。」他道。

律師?律師怎麼會來找母親?難道母親要立遺囑?這是不是也太早了點?

「王睿,是誰啊?」母親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知道自己又開始發獃了,就因為她總是在不恰當的時候發獃,所以不少人認為她的智商有問題。母親從房子里走出來,外面還在下著小雨,她小心地跨過兩個滿是污泥的水窪走到了大門口。

「是個律師。」王睿對母親說。

「律師?別擋著門。」

她立刻把門開大,好讓母親能看清楚站在門口的人,然後對那個年輕男人說,「我媽就是舒寧。」

律師眼睛一亮,立刻從公文包里掏出一張名片遞了進來。

「信義律師事務所梁永勝,」母親念道,又把名片遞了回去,「我們沒請過律師,你有何貴幹?」

「我是羅采芹女士聘請的律師。她告訴我,她的女兒叫舒寧,還給了我一個地址,」他退後一步抬頭看了一眼他們家的門牌,以確認的口氣道,「地址沒錯。」

「你說你是誰請的律師?」母親懷疑自己聽錯了。

「羅采芹。她在一周前立了一份遺囑。她委託她戶口所在地的戶籍警,一旦她發生什麼意外就立刻通知我。我下午接到通知後,就馬上趕過來了。」梁律師看了下腕上的手錶,語氣匆忙而不帶任何感情色彩,「我們可以進去談談嗎,舒女士?」

此時,王睿相信母親跟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