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警察到訪

「誰的收益最大,損失最小,誰就是最大的贏家!」這是某個經濟學家說過的話。

王睿算不清楚自己損失了什麼,也許是時間、精力,或者是因為擔驚受怕而死去的無數腦細胞,但她肯定自己得到的一定比損失的多得多。

她是大贏家,這一點毫無疑問。

儘管她一再這樣安慰自己,但那天晚上,她還是失眠了。

總是有兩個不同的影像在她面前交替出現。

在其中一個影像中,她是最快樂的人。她在S市古董交易市場的一個攤位前跟老闆談生意。老闆長得很像某個香港電影明星,他一邊用放大鏡仔細研究那幅畫,一邊不時抬頭看她。「你是從哪得到這幅畫的?」他聲音低沉地問她,彷彿在竭力剋制激動的心情。

「是我從家裡偷出來的,我外婆是個收藏家。」她裝出老實的樣子回答。但他好像沒在聽她說話,只顧低頭看畫。「這是鄭板橋的真跡。」她又道。他掃了她一眼,沒搭腔,卻拿起了桌上的電話。那是一部黑色的老式撥號電話,她以為他要報警,心頭一陣緊張,但結果是他在找合伙人過來看貨,「我這裡有好東西,是真貨!絕對是真貨,我已經好久沒見過這麼好的東西了!」他很興奮。接著,他們又在電話里小聲議論了一番。

「這幅畫我要了!」掛了電話後,老闆鄭重其事地對她說,「可是我最多只能給你……」他伸出手掌作了個「五」的手勢。她差點脫口而出「五千?」這個老闆接下去的話差點讓她從椅子上掉下來。「五十萬。不可能再多了。」他搖了搖頭,一臉生意人的精明。

五十萬!五十萬!她覺得自己快昏過去了。

下一個場景是在機場。她打扮一新,穿著大紅套裝,意氣風發地在前面走,母親和妹妹跟在她的身後,她們一個拉著她的大行李箱,另一個則在為她拎手提包。她倆還在小聲議論,「媽,王睿到底是從哪裡弄到那麼多錢的?」「她說她在山裡挖到幾塊黃金。真是傻人有傻福。沒想到她運氣這麼好……」

這個想像讓她無比快樂,而接下來的場景卻叫她不寒而慄。

夜裡,也不知道是幾點,她獨自坐在客廳里看電視。門關著,她隱隱能聽見父母在走廊里說話的聲音,妹妹今天好像很活躍,一會兒上樓,一會兒下樓,腳步聲從樓梯處一直移到她的頭頂。

家裡只有她一個人在安安靜靜地看電視。

她覺得很無聊,便拿起茶几上的一份報紙隨便翻起來,驀然,一個新聞標題印入她的眼帘—《老乞丐被救後脫離生命危險》。標題旁邊還有一張黑白照片,她立刻認出那個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老女人,不是別人,就是她的外婆。

她從沙發上跳了起來,目光卻跟隨著標題飄了下去。

「今天早晨,村民老張偶爾路過佛前河,看見一個老人正在河裡漂流。他奮不顧身跳下河將老人救了起來,並將其送到醫院。經過及時救治,老人目前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老人自稱名叫羅采芹,今年六十九歲,S市人……」

她覺得自己的身子在發抖,汗水慢慢從身體的每個毛孔鑽了出來。它們讓她滿臉油光,還打濕了她的襯衣和內褲。

不可能!這一定是假的!這是假報紙!假報道!雖然她一遍遍這麼對自己說,但還是忍不住繼續往下看。

「……老人醒來後要求醫生替她報警。她稱她曾經喝過酒,但並沒有喝醉。墜河不是她自己所為,而是她的外孫女將她推到河裡去的。老人還向記者展示了她腰上的傷,說案發當晚,外孫女令她去其母房間偷東西,她拒絕後,外孫女即對她施暴。在打昏她後,外孫女用家裡的獨輪車將她推到河邊,丟進了河。老人還指出,她的外孫女名叫王睿,今年十七歲,是S市B縣敬成中學的高二學生。目前警方已經介入調查,不日警方將帶著羅采芹到佛前河的案發地點,她將親自指認外孫女的犯罪行為……」

糟糕!老太婆要來指認她了!現在怎麼辦?是老實坦白,還是逃跑?如果坦白的話,那幅畫就會落到母親和妹妹的手裡,無論如何,她都不想讓她們坐享其成!所以,她現在唯一的出路就是帶著畫逃跑。

她現在就得上樓去整理行裝。突然—「叮咚」外面響起了門鈴聲。

是誰?現在這時候誰會來?她「哐」的一下打開客廳門,衝上自己的房間,拉開玻璃窗朝下一看,這一眼差點讓她全身癱軟。破衣爛衫的外婆和兩個穿制服的警察就站在門口。媽的,他們來得可真快!太快了!

「叮咚叮咚……」

她用最快的速度打開衣櫥,把自己的隨身衣物全都丟進一個大號的雙肩包里,然後從書架第三格那排書的後面拿出了那捲畫,將它塞在一個裝羽毛球的紙板筒里,再將球筒塞進雙肩包。

「叮咚叮咚……」

現在萬事俱備,就看怎麼逃了。她已經想好了,她可以從底樓廁所的窗戶到達後門,然後翻過那個小山丘跑到車站。隨便來什麼車,她都會上去,關鍵是要儘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之後去哪裡都行。

「叮咚叮咚」,門鈴還在響,她拉開門正準備出去,卻感覺身後有人在拉她。她的心一陣狂跳,她不記得身後有人了,也不應該有人啊。但真的有人在拉她,還有人在叫她,「王睿,快醒醒!王睿,醒醒!」那是母親的聲音。

她驀然睜開了眼睛,首先進入眼帘的是母親那張就快發火的臉。

她立刻清醒了。五分鐘前,她還在廚房裡的八仙桌前剝毛豆,那是準備用來炒醬瓜的,現在她仍然坐在原地。她想她很可能是趴在桌上睡著了。昨晚她幾乎整夜沒睡,太累了。

「叮咚叮咚」,門鈴在響。

原來真的有人在按鈴。

母親似乎想教訓她幾句,但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轉身去開門了。

原來只是場夢。她鬆了口氣,但仍然心有餘悸。這夢境也太真實了!

她看了一眼牆上的鐘,現在是早晨九點半,她家的客人應該起床了吧。外面還在下雨,她得去飯廳拿點東西吃。一兩塊餅乾,或者一小塊巧克力,有助於恢複體力和判斷力。這場夢讓她感到精疲力竭。

她路過走廊的時候,聽見母親在院子里跟一個陌生人說話。

「我是附近派出所的,姓周。這是我的同事,姓李,你叫他小李就行了。」說話的是個四十多歲,穿著灰色外套,留著小鬍子的男人,「派出所」這三個字讓她停住了腳步。

「有什麼事嗎?」聽口氣就知道,母親有點緊張。

「是這樣的……我們能進來嗎?」姓周的警察問道。

母親猶豫了一下,打開了門。

兩個警察走了進來。他們沒有穿警服,但王睿相信他們就是警察,他們的腳步和眼神都有種與一般人不同的自信。

「你們有什麼事?」母親問道。

「我們有個壞消息。」

「壞消息?」

「今天早上五點,有人在佛前河裡發現一具女屍。」周警官說。他的目光朝樓梯上移動,不自覺地停頓了一下。王睿回過頭去,看見郭敏和莫蘭母女正有說有笑地從樓上走下來。他清了清喉嚨,好像是想讓這裡所有的人都注意他即將發表的「演說」,「那是一具老年婦女的屍體。我們在她身上找到一張身份證和一張大學畢業證書。她叫羅采芹。」

身份證和畢業證?這些東西她放在哪兒?可惜沒好好搜查她的身體。她太髒了。

「啊—」發出驚呼的是郭敏。

母親似乎也意識到自己應該有所表示,也連忙掩住嘴叫道:「啊—」

但在王睿聽來,這聲叫聲還不如不要。它既沒顯出驚訝,也沒顯出悲傷。

屍體終於被發現了,她覺得自己現在真的很需要吃塊餅乾。她快步走進飯廳,從餅乾桶里拿出一塊餅乾放進嘴裡,又快步回到走廊。

兩位女士的反應令周警官很滿意。他把目光對準母親,聲音低沉地說:「我們查了羅采芹的戶籍,發現原來她有個女兒就住在這附近,所以我們就趕過來了。」

「真沒想到!」郭敏快步走下樓梯,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她衣服上有酒氣,雖然已經被河水沖淡,但還是聞得出來。我們懷疑她是酒後墜河。她的死因現在初步斷定是溺水身亡,不過最後還是得等法醫報告的結果。」周警官道。他的目光從郭敏臉上移到母親的臉上,「今天我來,是想請你去認屍。雖然我們已經確認身份證是她本人的,但是按照程序,還是要請家屬去看一下。」

「嗯,可是……」母親似乎想拒絕,但馬上就改了口,「好的。我去拿包,請你們等一下。」母親「噔噔噔」跑上了樓。

「真沒想到,怎麼會發生這種事!」郭敏捂住胸口,好像還沒從震驚中醒過來。

「你是?」周警官道。

「我是舒寧的老同學。我們是昨天來的,準備在這裡住兩天,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

「這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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