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轉校生

他是在春天連休假期臨近時來的。班上的女孩子議論說:學期半中途跑出一個轉校生來了。

「聽說長得挺帥。」

「成績很好。」

「據說英語說的很棒。」

「聽說因為他爸爸工作上的原因,一直住在外國。」

「據說」引起的熱議處處展開。不過,對亘而言,這並非他聞之嚮往的消息。

轉校生當然是很受注目的,但那人是去鄰班的。知道有這回事足矣。而所謂的轉校生,到他這個標籤被撕下、變成習以為常的同學為止的期間,不論是什麼蘿蔔南瓜,常被高看幾成。

亘住的這個街區,雖說也處於經濟不景氣最嚴重的時刻,但因為大建公寓樓,人來人往極頻繁。所以,在亘升上五年級之前,還有過四位轉校生,也算充分見識過轉校生這回事了。轉校生名副其實屬「超強」的,其命中率與走在街上被白天而降的隕石砸死不相上下,根本用不著大驚小怪,而不知不覺間,幽靈大廈的傳說更讓他在意——這樣的狀態下,說實庄的,亘甚至連隔壁班轉校生的名字比沒記住。

因此,亘和大家話不投機,真頭疼。

「據說蘆川拍了『靈異照片』哩!」

「你看過了?跟他要來看的?」

「雖然我沒看,但據說拍得很清晰。」

這是偶遇大松京的人正好一周之後的事情。早上,亘強忍哈欠進入教室,聽見教室後門聚集的五六名同學正起勁地談論著這件事,對於自那以來對香織心生牽掛的亘而言,是連幽靈大廈的「幽」字郎不肯放過的。

「真的?真的拍到了那樣的照片嗎?」亘一頭扎進這個說話圈子,「是什麼時候?」

「聽說是前天下午。」

「前天……那是白天啰?」

「上圖畫手工課時,去畫素描寫生了嘛。」

圖畫手工課上有一個要求,是到街上畫花的素描寫生。

「去三橋神社畫杜鵑花了。」

「那……不是我們班啊。」

「所以嘛,聽說是蘆川拍到的。」

於是,亘這這才明白話題的對像是隔壁班的轉較生。

「那人叫蘆川?」

「沒錯。美鶴,蘆川。總之是在外國長大的。」

一個男同學姓名倒置、洋腔洋調地這麼一悅,女同學笑翻了。

「笨蛋,並不是把名和姓掉轉,就成外國人的哩。」

對亘來說,轉校生的來龍去脈無所謂。問題只在於他拍攝的「靈異照片」。

「那照片可以跟他要來看嗎?」

眾人吵成一團,都說自己想看。

「據說蘆川君說鬧大了不好,帶回家了。就那樣誰也沒給看。」

一瞬間,亘心中竊喜,說不準這位轉校生和自己看法很按近哩。「鬧大了不好」嗎?噢,這說法很妙,之前和班上的女孩子理論時。用這種託辭也許就好了。

「隔壁班有人見過實物嗎?其他人也一起去畫素描寫生了吧?」

同學們列舉了幾個隔壁班學生的名字。一起去畫素描寫生的,是三個男生兩個女生共五人,當中有班委宮原祐太郎,他倒是亘的好友。

「據說拍照的相機是宮原君帶的。」

「是為了回家後可以看著照片,完成素描寫生的細部啦。」

「據說是『拍立得』相機,由宮原提議,每人按自己確定下來的畫面構圖,拍一張照片。蘆川拍的是從神社內仰視神社林木和旁邊幽靈大廈的角度。誰知照片上竟出現了人臉似的東西。

「大家知道在那地方拍照出現了怪物,都鬧開了。雖然開頭都感到好玩,但後來女孩子哭了起來,大家害怕了,溜回家,不知素描畫成什麼樣子了?」

聽到這些已經足矣,下一次課間休息。亘馬上跑到隔壁班去了,從向走廊的窗戶往裡窺探,可以看見宮原的側臉,他坐在靠窗的最後一個位置,大笑和前面座位的女生和旁邊座位的男生說話。

宮原祐太郎是全年級數一數二的好學生。城東第一小學不實行每學期在走廊公布成績優秀者名字的做法,不過誰拔尖,大家自然就明白,這種感覺能力說不定比老師還敏感和準確。

這是不久前的事,父親三谷明偶爾和邦子議論起學校的優劣,亘聽來一知半解。明說得繞來繞去的,他的演說亘大部分沒聽明白。不過,倒是有那麼一句話,亘不僅聽明白,還讓他心頭一亮,記住了。

「真正優秀的人,是目空一切,不學習也很優秀的。那就是所謂的『能力』。」

聽見父親這句話,亘很自然就聯想起宮原祐太郎。

真的哩——他心想。宮原永遠是一副極開朗、快活、滿不在乎的樣子,他那樣成績就好得不得了。入選接力賽選手毫無爭議,據說住幼兒園時上游泳學校也是尖子代表,他電視照樣看、遊戲機也很精通。絲毫沒有拚老命「爭當」尖子生的樣子。他是天生的尖子。可是,老師們表揚他是「刻苦努力」、「上進心強」。不對勁嘛——亘總有這種感覺。宮原很棒,可他並不刻苦呀,老師們怎麼不明白呢?

亘再大一點的話就會明白了。老師們其實很清楚,不過直截了當地說出來的話,只會帶來種種麻煩事,所以只好沉默。人天生在能力上就存在差距,這和刻苦努力的重要性、可貴性、快樂完全不是一回事兒,但卻往往被混為一談,這正是人生的樂趣和難處——這些,怎麼對學生解釋呢?

宮原正談在興頭上,教室里又很熱鬧。悄悄打個招呼的話他根本察覺不到。看看周圍,也找不到與亘相熟的面孔。

在小學裡,不同班也就不同一個「金魚缸」。極少能夠交流,到了五年圾,有一些科目、課程就兩個班合班上或者兩個班男女分別上,例如音樂課和保健體育等。不同班的同學終於有些往來了。但時間也很有限。亘之所以熟悉宮原,是因為在補習班上同一門課。

亘來到教室後門,徘徊著試圖尋找機會,但宮原起勁地說著話,完全沒有察覺。亘屬於在這種情況下怯場的人,做不到無所畏懼地直闖隔壁教室。這時鈴聲響起,休息時間結束了。

——沒辦法,等上補習班再說吧。

亘焦急轉身。這時,眼前突然有個漆黑的東西擋住,「咚」地撞個正著。

「哎呦!」

亘不禁喊出聲來。但他所撞的漆黑的東西並沒有吭聲,只是透出一縷藥品似的氣味。

他面前一位穿黑色運動服的少年。一眨眼的工夫,亘還以為在看鏡子呢。那少年的身材體態跟亘自己竟然如此相似!

「哎,對不起。」

他條件反射似的這麼一說,錯覺消失了。擱在那身黑色運動服上的腦袋,跟亘似像悱像。

讓亘氣餒的是,那是個帥呆了的美少年。

亘目瞪口呆地盯著少年的臉。亘即將是少年少女中的一員了,他也一向以破稱為「有趣的傢伙」為最高榮譽,所以在任何情況下都不忘弄個噱頭或來句機靈話,所以他本能地以最快的速度思考起來。這個月照我看是全國美少男美少女月吧?但這話又有點不夠意思,所以沒有說出口——正想著這種細節時,他注意到對方黑色運動服的胸前別著名字牌。

「蘆川美鶴」

美鶴,蘆川——吃洋麵包長大的。

這小子正是他要找的轉校生!

正要說話之時,蘆川美鶴已靈巧地一閃身,讓過亘進了教室。由於對方行動快捷,亘在人家已消失後,仍整整有兩秒鐘時間回望一下,他背對著隔壁教室的門口呆立著,等他好不容易窺探教室裡頭時,學生們大半已就座,最後一次鐘聲已拖著顫動的尾音快消逝了。

亘慌忙衝進自己的教室。心臟奇特地怦怦跳。

巧的是,那天要上補習班,亘回了一趟家,比平時早出門,因為宮原經常早到,找到安靜的地方自習。

亘上的「春日共進研習社」位於離亘家騎自行車五分鐘之處。研習社租下了四層小樓房的第三層,有三間教室。亘所在的小五補習班每周上三次課,是以國語和算術為主的兩個小時補習,教室是最北角那間。

亘猜對了,宮原獨自一人在教室他喜歡的角落裡學習,桌上攤開著參考書和筆記,是算術課的內容。

宮原家有五口人,父親經營街頭加油站,他下面有上幼兒園的弟弟和還打尿布的妹妹。

宮原的母親和他的生父很久以前就離婚了。弟妹是宮原的母親和現在的父親親生的,所以和官原是同母異父關係。並非有人蓄意打聽宮原的身世,但這些情況自然而然就傳布開了,不知不覺成了周圍人所共知的事。真是點像感冒流行一樣。

宮原本人很棒,但他家情況如何,亘也不知道。雖然住女孩子們當中傳他很疼愛弟妹,但他和宮原同在一地段、同上一補習社,生活圈子有一半重疊的,卻迄今沒有見過宮原和弟弟妹妹在一起的情景,所以無從證實。

有一點是確實的,宮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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