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4章 無題

左懋第既被說服,便無法置身事外,而不得不投入到錢楓林進行的事情之中,算是徹底投靠了齊王一系。

左懋第進士功名出身,做過知縣這樣的牧民官,曾在韓城知縣任上率領闔縣父老擊退數萬流民軍的進攻。又入朝堂,從七品御史到從二品兵部尚書,治政經驗十分豐富。

而有了他的加入,錢楓林肩上的擔子陡然輕鬆了許多。為了防止叛軍做的太過火,左懋第事必躬親,經錢楓林同意之後,組建了專門的糾察隊伍,前往各府縣監控查抄士紳的細節。

接下來的日子,十萬叛軍停留在浙江境內,展開了轟轟烈烈的一場運動,而臨近浙江的福建,這種運動也同時進行著,不過因為福建經歷過西賊之亂,闔省幾乎已被打爛,士紳的勢力低到了極點,影響根本沒有浙江這麼大。

隨著查抄的進行,大批的財富落到了軍隊的手中,這筆財富如此巨大,簡直不可勝數。須知天下一半以上的財富都掌握在士紳手中,而浙江的士紳數量是如此的多,浙江又是如此的富裕。再用敵國這種詞來形容這些財富,已經非常不恰當。

除了按照比例拿出一部分賞賜軍隊,剩下的都通過馬車船隻運送杭州,然後從杭州灣裝船,消失在大海之中。

每日里,看著這一筆筆數額巨大的財富,便是錢楓林和左懋第二人都心驚肉跳。

「取之於民用之於民,這筆財富將會用於新朝開展各項變革。這些年來,朝廷屢屢增加賦稅,天下百姓已經苦了太久,我會建議齊王免徵三年田賦。」面對左懋第質疑的眼光,錢楓林解釋道。

「若是真的如此,有利於迅速穩定局面,天下定矣!」左懋第激動道。

自從崇禎繼位十多年來,不管是災年還是荒年,田賦每年都要加征,這才逼得無數百姓活不下去鋌而走險。

百姓是最能容忍要求最低,只要能有口飯吃,他們便不會作亂,便會是安然接受官府的管制。另一個時空,偽清糠稀帝一句「永不加賦」的口號便忽悠了天下的百姓,使得天下亂局迅速穩定了下來。事實上真的賦是沒加,各種稅卻是一點不少。

若是能真的免徵三年賦稅,只是這一項政策,便會迅速穩定住天下的亂局,把因對付士紳而造成的騷亂降到最低。

所以,這一刻,便是不太甘心的左懋第也對未來充滿了信心。

「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士紳魚肉百姓二三百年,仗著功名帶來的特權兼并土地控制商貿,竟然使得朝廷一貧如洗!國家貧,百姓貧,肥的都是這些士紳,而現在,到了他們還賬的時候了!」雖然是士紳的一員,錢楓林對這些士紳卻沒有一絲的同情,而是充滿了幸災樂禍道。

「只希望齊王能夠言而有信,天下百姓真的苦了太久!」左懋第嘆道。

錢楓林笑了:「這點左兄不必擔心,齊王絕對會言而有信,事實上齊王曾數次說,天下最苦的便是種地的百姓,他甚至建議,在解決土地兼并之後停收任何田賦田稅。」

左懋第愣了:「這怎麼可能,停收了田稅朝廷怎麼辦?」

錢楓林笑道:「收工商之稅啊,當然這些還是很遠以後的事情,你我未必能夠看到,畢竟現在農業還是我大明的根本。」

左懋第道:「我就說嘛,停徵農稅怎麼可能!」不過話到這裡,他對錢楓林說的停徵三年田稅再無懷疑。

……

浙江的動靜如此之大,全省的士紳都遭了秧,對南京朝廷上的很多官員來說,簡直到了世界末日。崇禎南下,北方淪陷,這使得朝廷一大半的官員都出自東南,籍貫浙江的官員為數眾多。

明朝給官員們發的薪水並不豐厚,在歷朝歷代都是最低的。朝堂上的官員們靠自己的工資連養家都不夠,更不用說保持錦衣玉食的生活,所以除了貪污以外,大部分官員保持生活水準所需要的錢財來源便是自己的老家。

老家靠著官員們的身份帶來的特權兼并土地控制工貿,賺得了大量的銀子。而官員靠著老家的供應才能在官場縱橫捭闔,為家人帶來更大的利益。所以老家的田地工坊商鋪,便是朝中官員們的根。

現在根被人掘了,很多官員比失去考妣還難受!而且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現在叛軍還只是肆虐浙江,也許用不了多少時間便會向北攻入蘇州松江,蘇松常江東數府是大明最重要的賦稅來源,也是天下最富裕的地方。朝中籍貫江東的官員也是為數眾多。而現在,這些江東籍貫的官員整日提心弔膽,害怕叛軍會北上攻打江東。

在蘇松常各府,已經引起了恐慌,無數的士紳攜帶著家人財富逃出了家園,向著南京城逃去。可是,人和銀子可以帶走,田地工坊商鋪怎麼辦?那才是士紳們真正的根基啊!

於是乎,眾多的江浙官員紛紛上疏朝廷,要求朝廷想辦法儘快剿滅叛軍,還天下一個安寧。江浙的官員幾乎佔據了朝堂的一半,同時發聲聲討叛軍,造成的影響及其巨大。

而對大明朝廷來說,若是叛軍再繼續北上,朝廷失去的將是最重要的稅賦之地,而且整個大明的根基將完全動搖!

所以,滿朝處於驚慌恐懼之中,上至崇禎皇帝,下到普通的官吏,此時一個個都驚慌失措,彷彿末日來臨一般。

東林黨的官員呼喊著,要求朝廷立刻派兵前往浙江平叛。但對崇禎來說,十萬叛軍雲集浙江,距離南京也就數百里,對他的統治已經產生了極大威脅。現在控制在朝廷手中的軍隊,除了防守南京的京營以外,便是還在路上的堵胤錫鄭森的軍隊,至於其他地方軍,雖然有官員建議號召天下軍隊勤王,可崇禎卻遲遲不願頒發詔書。

因為他知道,若是真的下令各地軍隊勤王,那意味著他的復出徹底失敗。他沒掌權時,一切都好好地,整個形勢都在好轉。可剛掌權不久,便出現這樣的變故,這直接損失的便是自己的顏面。若在下勤王的詔書,那就意味著他無力再控制局面,更會使得野心者蠢蠢欲動。

……

錢謙益府,近幾日前來拜訪的官員絡繹不絕,多是前來哀求的東林黨人。

家鄉被叛軍佔據,苦心經營的產業被強佔,家人被叛軍抓捕。面對這種情形,這些高高在上的官員全無辦法,只能向東林大佬閣老錢謙益哭求,讓他說服朝廷早日出兵剿賊,奪回自己的家園。

很多官員也求到了首輔史可法府上,可是史可法以值守的名義每日呆在宮中內閣值房,根本不出來。而錢謙益卻放不下家裡的小妾和享受,每隔幾日便會出宮,便成了官員們求助的對象。

錢謙益內閣閣老,從一品的大員,對於普通的官員自然不會輕易接見。可是有些人他卻無法拒絕,比如右都御史李沾。

朝堂中,部堂高官中江浙籍貫的卻不是很多,祖籍湖州的李沾和常熟的錢謙益是其中的代表。二人幾十年的朋友,相交莫逆。

為中低級江浙朝廷官員拜請,李沾不得不親自拜會錢謙益,詢問內閣到底如何處理此事。

「閣老,官員們都嚷著傳召各省軍隊勤王,為何內閣遲遲沒有動靜?」

錢謙益嘆了口氣:「那是內閣沒有動靜,而是陛下不肯。號召天下軍隊勤王,意味著朝廷已經非常危急,局面已經徹底失控,陛下不肯下旨啊。」

李沾急道:「難道現在還不危急嗎?叛軍已經打下了浙江,用不了多少時間便會北上攻打蘇州,甚至會從浙江直接進攻南京。若是再不下令各地軍隊勤王,恐怕就來不及了。」

錢謙益道:「玉汝,難道你還不明白嗎?下令各地勤王意味著什麼?那恐怕又是一場更大的災禍,我大明兩百七十年的基業說不定會徹底斷送!想想叛軍的背景吧,你便能理解陛下理解內閣了。」

李沾臉色一變,突然明白了錢謙益話中的意思。他是當局者迷,害怕家鄉遭到叛軍攻打這才驚慌失措,現在被錢謙益一提醒,立刻明白了過來。

據傳聞,叛軍的背後便是東番島的勢力,是東番軍直接偽裝成艾能奇的手下,叛軍才能如此迅速的攻城掠地!而東番島又是何人的領地?叛軍背後的情況便已經十分明白了。

齊王掌控著數十萬強軍,明面上還保持著對朝廷的恭順,所以即便猜到了叛軍的底細,也沒人敢隨便說出。一旦惹急了齊王悍然舉兵造反,大明說不定便會瞬間倒塌。

所以,若是朝廷下旨命令天下軍隊勤王,齊王必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若是齊王率領幾十萬強軍南下,那種局面……想想都讓人害怕!

李沾想明白了,臉上頓時露出了苦澀,從陛下從朝廷的角度出發,根本沒法下令天下軍隊勤王,可是從李沾自己的角度,若是事情再惡化下去,恐怕下一個遭殃的便是自己的家鄉。

「閣老,難道,難道就不能和齊王談談嗎?」李沾顫聲說道。

錢謙益無奈地問道:「談什麼?怎麼談?」

「這……」李沾頓時不敢說話了。

若此事真的是齊王指使,其所圖已經非常之大,又豈是談判所能輕易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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