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關閉

安東能明 著

何咪娜 譯

他悄悄地靠近。狹窄的走廊上,閃著金黃色光芒的門把像槍架般排成一排,而鋪在走廊上的暗紅色地毯讓人覺得猙獰。布滿四處的燈籠造形的燈發出的朦朧亮光,只能讓人看得見腳邊;四周悄然無聲,安靜到彷佛快要窒息般的不舒服。

看起來長長一條的走廊上,傳出從室內把門打開的聲響。武司迅速地將自己藏在才剛走過的自動販賣機的角落裡。

一個跟自己差不多歲數的男人,從房間里走了出來。像小貓般拱著背,男人站在門口像是跟人行禮般地點了一下頭。也沒想到整理一頭凌亂的白髮,男人拉直了脖子上的領帶,朝著武司所在的方向走了過來。

男人經過武司前方,在電梯門前停了下來。像是拍灰塵般地,身穿合身筆挺西裝的男人在自己的肚子上拍了他下,彷佛變魔法般,電梯的門打開了。

目送男人離去之後,武司走出走廊,朝著他原來的方向前進。

走到盡頭後,武司站在焊死的窗戶之前,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在柔和的午後陽光照射下,武司所面對的那扇窗閃耀著蒙蒙的金黃色光芒;而這扇窗卻是業界中再普通也不過的制式品罷了。

心裡突然一陣忐忑不安。

「真的是她?」武司用著商己聽得到的音調自言自語地問道。

那扇透明的窗,玻璃沒有一絲的損傷,精練琢磨地相當美麗。

玻璃面上浮現彩虹的輪廓,而武司卻不由得屏住呼吸。就像泡沫破裂般,耳朵里傳來一陣細微的聲音。說不出個原因來,空氣中竟然開始飄起一股甜甜的香水味。

Amarige……

武司差一點驚慌失措了起來,當場身體像是被縛綁住,動彈不得。

「溫子嗎……」武司雙唇喊叫著她的名字,卻發不出聲音來。

他覺得身後好像有人經過。

突然一陣雞皮疙瘩。

武司鼓起勇氣回頭一看。空氣中確實還殘留著一股有人經過之後的余香。

溫子。

原來你在這裡啊!

一股熱氣從身體內湧出,眼淚不經意地流了出來。武司也不打算擦掉臉上的淚水,轉身再次面對那片玻璃。原來在那裡的彩虹,變得更加耀眼,看起來也比原來大了一倍。透過那扇窗,看見一幅醜惡的景象,讓武司不寒而慄,不禁握起了拳頭。

在一塵不染的玻璃對面,彷佛一伸手就觸碰得到的近距離里,一棟被燒得焦黑的大樓的樑柱被看得一清二楚。

這樣就夠了,不是嗎?溫子。我已經知道你在哪裡了。

忽然間,武司覺得身體變輕了不少。

又響起那陣像泡沫破裂般的聲音,武司聽著那聲音,心中還留著些許的依戀離開了那裡。

在建設公司上班的武司,麾下還有三個單身的下屬。這個都是男人的單位從年初起調派來了大庭美和子。才剛從短大秘書科畢業的大庭美和子,從她略帶豐盈的身材及開朗的個性,不難看出是個在商店街長大的小孩。美和子似乎很能適應這個都是男人的單位,也很費盡心思地討武司歡心。就在她忙著協助辦公室各種事務的同時,也過了半年的時間。雖然還談不上能幹,不過工作認真,單位里同事對她的評價都還不錯。一直到了十二月,美和子對待武司的態度,卻很明顯地有了些許的改變。

早上一進辦公室,只見武司的桌上放著一杯熱騰騰的茶,茶杯里散發出來的不是煎煮過的番茶香味,而是一股剛摘下來的綠茶香。就連一個星期會有幾次的加班,美和子也是不著痕迹地找藉口留下來幫忙,而她也總是有她的門路買到懷石便當。美和子所做的一切,自然到甚至讓武司產生一種「自己好像多了一個女兒」的錯覺。

陰濕的雨從窗戶傳來一陣寒意的夜裡,偌大的辦公室只剩下武司一個人,正當他為弄懂公司新進的電腦吃盡苦頭的時候,只見美和子抱著兩個揚物手卷便當站在他旁邊,若無典事地看著電腦螢幕。就在美和子教他如何連續複製同樣文字的時候,武司聞到美和子所使用的香水味道。啊,這麼說來溫子用的也是同一個牌子的香水哪。

美和子在向己的位子上把便當打開,開口要武司過來吃,而她自己則有點不太習慣地坐在武司的位子上,開始做起支出表來。

武司走向自動販賣機,掏錢買了兩罐烏龍茶。

一罐放在美和子白皙的手腕旁,武司則坐在美和子的位子上吃起了便當。武司不經意地瞄了一下時鐘,晚上八點十五分。

原本專註於工作上,臉上沒有什麼表情變化的美和子,突然開口說話。

武司則停下了手邊的筷了。

雖是溫子……您女兒的事,但我實在是無法罝身事外。

當美和了這麼說的時候,武司終於明白美和子行徑的改變的原因。

武司仔細想想,溫子跟美和子還同年呢。不知為什麼一想到這裡,眼眶就開始發熱。

美和子說她曾經在武司桌子上看見過溫子的照片,這麼一句話,卸除了武司的心防。於是他開始談起很少與人提及,不,應該是不曾跟別人提過的女兒的事。

就住武司描述的過程中,美和子偶爾面露難過的神情,武司不由得問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美和子一定是藏在心裡很久了,她緩緩地問道:「您知道瑪利諾飯店嗎?」

武司輕輕地點了一下頭帶過。

怎麼可能會忘記?那問飯店就位在溫子被燒死的康蘭飯店的正東方。兩間專門讓人幽會的飯店蓋在一起,中間的空隙就連野狗也穿不過去。

「聽說您女兒的鬼魂出現在那間飯店的五樓……」

美和子的臉上再次出現陰霾。

鬼魂……武司試著了解這句話的意思。

「我,直想找個機會跟您說這件事的。」

美和子就像是被老師教訓過一頓的女學生一般蜷縮著身子。

不管是哪一間鈑店多少都會有鬧鬼的傳說,瑪利諾應該也不例外。武司歪著頭,覺得奇怪的是,溫子的鬼魂出現在康蘭飯店還情有可原,出現在瑪利諾飯店就讓人匪夷所思了。

「雖然搞不太懂……但你確定這傳說是真的?」武司問道。

美和子宛如自己親眼見到鬼魂般地仔細描述鬼魂的模樣。

聽著美和子的敘述,武司想起那個鬼魂就跟生前的溫子一模一樣,喉嚨突然渴了起來,不知不覺喝光了手邊的烏龍茶。

武司就只有這麼一個女兒,溫子死心眼的個性,可能是遺傳到武司也說不一定。

溫子從小也沒患過什麼大病,個性率直,武司把她當作掌上明珠般地養大成人後,就職於某家知名大製藥公司。當武司知道溫子與公司主管之問發生婚外情的關係,已經是她進公司第三年秋天的事了,而武司的妻子則在半年前便成了溫子商量的對象,武司夫妻兩人當然苦口婆心地說服溫子早日與對方一刀兩斷,但是溫子一步也不肯退讓,堅持相信對方答應與妻子離婚、好與她長相廝守的約定。

火災的犧牲者只有溫子一個人。

火勢蔓延的速度相當地快,溫子在幾乎無法從床上起身的情況下,葬身於火窟之中。當天只有溫子一個人登記住宿,而現場勘驗的結果斷定溫子的房間就是火災發生的源頭。溫子自己一個人住賓館怎麼想都是違反常理的事,但警察在詢問案情的時候,卻一句也不曾提及溫子的婚外情。火災之後,武司還去飯店了好幾次,拐彎抹角地詢問飯店工作人員溫子當天的情況,也沒發現不尋常的線索。當武司知道康蘭飯店是兩人幽會的場所,已經是火災發生過後一個月的事了。於是他悄悄地拍下那個男人的照片,再一次回去飯店到處打聽的結果,終於讓他問到一位飯店短期兼差的服務生,曾在火災發生的那一天見到溫子婚外情對象的男人。

為了確認美和子所言真假,武司去了一趟瑪利諾飯店。就在探訪過後的隔周開始,武司頻繁地出現在自己負責的大樓建設的工地現場。頭上戴著不習慣的安全帽,像是在迴避現場監工的目光,武司來回巡視才剛開始裝潢的樓歷。儘管一身的西裝在工地現場顯得格格不入,現場也不斷地出現勸退之聲,武司卻一點兒也不放在心裡,宣稱自己是來巡視現場,並且繼續自己的巡查。特別是裝窗戶玻璃時的順序,他更是細細觀察。武司到過的工地現場有幾件工具消失不見,不過也沒有人發現。於是,在萬事準備就緒的星期天傍晚,下定決心的武司朝著瑪利諾飯店前進。

深夜,溫子的房間還是如她生前般布置。那個用木頭釘成的書架,是溫子還在念小學的時候,武司利用星期天完成的作品。書架里排滿了溫子喜歡的漫畫、文庫本,架子上還放著一張溫子與朋友畢業旅行到香港遊玩的照片。而溫子英姿煥發的臉龎閃耀著笑容。

武司掀開佔了房間一半空問的床的棉被。

從瑪利諾鈑店帶回來的玻璃窗,靜靜地立放在溫子的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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