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牙牙學語

吃完早飯已是9點鐘,黑蛋很自來熟地說:「蛟哥,曼姐,午飯我們還在這兒吃啊,我們要好好陪龍崽玩一天。」何曼笑道:「行啊行啊,龍崽太孤單了,巴不得你們陪它玩。」

英子說:「曼姐,乾脆把龍崽帶回村,行不?我們保證讓它玩得舒舒服服,吃得肚胞腸圓。」黑蛋說:「對,我給它摸螃蟹,逮小魚,讓它改改口味。」我說:「我給它講故事,從古到今有關龍的傳說,像大禹治水啦,柳毅傳書啦,禿尾巴老李啦(註:這是一則原汁原味的漢族民間傳說。一條白龍生於姓李的農家,出生後被其父當成妖怪剁掉尾巴,但其母偷偷把它養大。白龍上天后十分顧恤百姓,被鄉親昵稱為禿尾巴老李。後來為保護百姓而與整個神界搏鬥,壯烈犧牲),西遊記上的白龍馬啦。它一定愛聽。」

兩人只是笑,蛟哥說:「我們十分感激你們對龍崽的情意。不過現在還不是它向外界露面的時候。咱們若想把潛龍山渲染成尼斯湖那樣的神秘之地,就得讓龍崽保持一定程度的神秘性。所以,我們一般只讓它夜裡出去。」

英子不滿地說:「那龍崽白天不成一個囚犯啦?多可憐呀。」曼姐解釋說:「白天我們也要帶它出去玩的,但一般都在深山密林中,我們要造成『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神秘感。」

那麼,我們就在這兒和龍崽玩吧。龍崽和我們已經十分熟稔,就如多年的好友。不過它最親近的是花臉。也許,儘管龍崽有很高的智慧,它在內心裡還是把自己定位為動物,與花臉有天然的親近感。它倆無時無刻不廝混在一塊兒,一會兒互相舔著,脖頸繞著脖頸;一會兒在打鬧,花臉呲牙裂嘴地咬龍崽的尾巴,龍崽把尾巴擺到這邊,它跳到這邊咬;擺到那邊,它跳到那邊咬。龍崽調皮地一甩尾,把花臉甩個四腳朝天。花臉的自尊心受到打擊,爬起來生氣地吠叫著,龍崽趕快去舔舔它,兩位又和好了。

我忽然想起那個疑問,問:「蛟哥,龍崽是雌龍還是雄龍?是小男孩還是小姑娘?」

「你們猜猜看。」

我們仍然各自堅持原來的理由,我說,看它的調皮勁兒和它愛動愛玩的性格,還有它的一對大角,像是個小男孩。英子說,它那麼漂亮溫順,像是個女孩。蛟哥問黑蛋,黑蛋抓了半天后腦勺,也沒得出確定的意見。最後蛟哥說:

「英子猜對了,它是個小女孩,是一條又調皮又溫順的小雌龍,按說該叫它龍囡的。但它剛誕生時我們不能確定它的性別,就喊它龍崽,叫順了,也就這樣一直叫下來。」

黑蛋說:「這就好了,這就好區分了。蛟哥你知道不,我們原來一直為兩人重名而頭疼呢。現在,你,」他指指我,「就叫男龍崽,而你,」他指指龍崽,「就叫女龍崽。你說行不行?」

他問龍崽。那位女龍崽好像真的認可他的說法,向他點頭,把我們都逗笑了。

中午,兩位主人到洞的後部(那是他們的廚房)做飯,英子去幫忙,被兩人趕回來:「去去,哪有讓客人動手的道理,你抓緊時間陪龍崽玩吧。」英子回來後小聲說:廚房裡食物很少,為了招待咱們,他們恐怕要罄其所有了。想想也不奇怪,這兒太偏僻,老鄉也不多,他們又沒有冰箱,採購食物一定很困難的。我溜到後邊看看,他們正在盤點自己的庫存:有3個鹹鴨蛋,夠孩子們吃了,有半箱可樂,再炒兩個山野菜……我悄悄離開,回到前邊,黑蛋英子看著我說:要不,咱們就別在這兒吃飯了。我想想,說:「不,現在離開很不禮貌,中午咱們儘管放開肚子吃好啦,明天咱們給他們送點給養,家裡沒有,我可以讓爹到鎮里買。」

「對,不愧是大學生,辦事有板眼。就這麼辦!」

午飯是米飯,兩盤山野菜,一個盤裡放著3個咸雞蛋。「你們吃吧,我和你蛟哥嫌它太咸。」曼姐說。我們裝著煳塗問:「是不是只剩下這3個了?」

「哪裡哪裡,食品櫃里好多呢,不信你去看。」

我笑著說:「不用去驗證了。吃吧,不要虧了主人的一片心意。」黑蛋和英子明白我的意思,每人不客氣地拿了一個,我把自己的那個遞給龍崽:「龍崽,我在神龍廟見過你剝雞蛋,再來一次讓我看看。」

龍崽用它堅硬的鷹爪艱難地抓牢雞蛋,在地上磕著,又用爪尖剝蛋殼。它的動作仍十分笨拙,但不管怎樣,它到底把雞蛋剝出來了。我們三人一齊拍手叫好。龍崽把雞蛋舉到嘴邊,想了想,又送給花臉,花臉卻一點不知道謙讓,一口吞下,滿意地哼哼著。

我們笑著指責花臉:「貪饞鬼!比比龍崽,看你多沒家教!」花臉聽不懂我們的批評,仰著臉看龍崽,它還想再吃一個呢。於是黑蛋和英子都把已經剝好的雞蛋塞給龍崽,龍崽給花臉一個,自己留一個,兩位都吃得十分香甜。

喝可樂時,我還讓龍崽表演了開瓶,它用堅硬的右爪努力抓牢可樂瓶,用左爪的一個指尖艱難地勾住拉環,用力一拉,拉開了,我們三人又是一陣鼓掌。別看它笨手笨腳,可它是動物呀,如果讓花臉學開可樂,保准一輩子也學不會。龍崽把可樂倒在盤子里,不過花臉不喜歡這玩藝兒,舔了一口,立即噴著鼻子躲開了。

看著龍崽的舉止,我很難克服自己的錯覺:它完全是一個人,是一個好心眼的小姐姐,只不過披了一張龍的外衣。它的智慧絕對已經超出動物的範疇,雖然它和花臉很親密,但兩者的智慧根本不在同一個數量級。

我不由嘆息一聲。陳蛟笑著問:「嘆息什麼,飯菜不如意嗎?」

「不是。我喜歡龍崽,也可憐它。它這麼聰明,可惜沒有爹媽——你們最多只能算作它的半個父母吧。也沒有兄弟姊妹,在這個世上孤孤單單一個人,將來到哪裡去找配偶呢。」

陳蛟和何曼互相看看,笑道:「放心吧,它很快就會有兄弟姊妹,將來也不愁沒有配偶。至於父母,這點沒法子可想,它永遠不會有真正的父母,我們就權當它的父母吧。」

我點點頭,心中仍然愀然不樂。為什麼不高興?我自己也說不清楚。我的直覺感受到一些深層次的矛盾,但我中學生的邏輯能力不足以把它明朗化、條理化。我只是覺得,龍崽,這個自然界中第一次出現的生物,它的生命之路中有太多不確定的東西。它將生活在什麼地方,在深山密林,在動物園,還是人類家庭中?以它的智慧,讓它按動物的層次生活,未免太狠心,可是讓它作為人類的一分子,似乎也不可能……

我搖搖頭,擺脫這些纏人的思緒。總有辦法吧,車到山前必有路。上帝創造了萬物,但上帝已退休了,現在,人類已造出無數自然界沒有的生物或生命形式:騾子,金魚,虎獅、克隆羊,試管嬰兒,克隆人……所有這些,總歸要找到自己在自然界的合適位置。

下午四點,蛟哥催我們回家,說,還有這麼遠的山路,再不走就要趕夜路了。我們戀戀不捨地同龍崽告別,蛟哥囑咐:「記著,回村後儘管為龍崽揚名,越轟動越好。只是不要說龍崽的來源,不要透露我們這個住處。」

我說:「你儘管放心吧,這是黑蛋的強項,沒有的事他都能吹出來,何況是真有其事呢。他一定能考證出龍崽是應龍的幾十代玄孫,還會發誓說他親眼見過神龍騰雲駕霧,耕雲布雨。在黑蛋心裡,神龍本來就該是法力無邊的,龍崽這麼平常,他早就覺得不過癮了。」

黑蛋嘿嘿地笑著,並不反駁。蛟哥和曼姐說:適當的誇張是必要的,尤其是在目前的造勢階段。但也不能太離譜。說到底,我們是科學家和有知識的學生,不是靠裝神弄鬼唬錢的巫婆神漢。我們笑著答應了。

七扯八扯,太陽已在西邊的山尖沉落,我們告別這三位,走過山凹。回頭望去,蛟哥曼姐還在向我們招手,龍崽用後腿蹲坐在地上,就像一隻守門的石獅。花臉特別地戀戀不捨,朝著那三個黑影響亮地吠著,我們聽到龍崽也在「莽哈莽哈」地回應。

我們趕到村口,暮色蒼茫中,看見幾個女人在路邊閑聊,一邊探著腦袋張望。是我娘、黑蛋娘和英子娘。看見我們,我娘高興地說:

「跑哪兒野去了?你個小鱉羔子,還有你倆小鱉羔子,兩天不見你們的人影!」又轉回頭對另外兩人說,「沒事吧,我說過沒事的。都是大孩子了,辦事會有分寸的。」

我把黑蛋推到前邊,小聲說:去吧,該你唱主角了。黑蛋毫不謙讓,走上前清清嗓子說:「娘,兩位嬸嬸,我們是去龍穴探險,我們見到神龍了!」

「真的?真的?」三個大人都很激動,儘管兩個月來關於神龍的傳說早已流傳遐邇,但真正見過的人並不多,她們三個就沒親眼見過。她們七嘴八舌地問:「真的見到了?陳老三說的話都是真的?」

「對,親眼見到了,絕對沒假。不過這條神龍並不是應龍本人,是它的20代玄孫(我立即在心中推算,6000年前的應龍,20代玄孫,每一代有300年,龍的壽命是比人長多了),是一條可愛的小龍崽。我們和它玩了很長時間,還摸了它的腦袋……」

英子娘擔心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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