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冊 第三章

加達斯乘坐一家巴西地方航空公司《聖保羅航空公司》的班機,到達貢戈尼亞斯國際機場是當地時間下午4點。出了機場,看見滿街都飄揚著綴有綠地、鑽石和藍色地球的巴西國旗,他猛然悟到,今天是9月7日,巴西的獨立節。

他拎著唯一的行李——一隻公文包,在機場門口喚了一輛出租。司機是個圓頭圓腦的卡弗佐(巴西的習慣用語,意指黑人與印弟安人的混血種),捲曲的黑髮,厚嘴唇,深褐色的皮膚,穿著巴西人愛穿的彩色襯衫和短褲。他唱歌似地喊道:「請上車,尊貴的客人,到哪兒?」

「聖保羅飯店。」

司機在機場門口擁擠的人群中穿行著,開到高速公路上。他扭過頭問客人:「是第一次到巴西嗎?」

「不,第二次。上一次是到里約。我7歲時曾跟父母來巴西過狂歡節。」

「對,巴西的狂歡節是世界上最瘋狂的節日,里約熱內盧又是狂歡節最熱鬧的城市。」

「不錯,我到現在還記得很清楚:滿街的人群,彩車上的國王皇后,幾千人的桑巴舞陣,陌生姑娘會摟著你親吻……我覺得巴西女人比吉普賽姑娘更大膽奔放。」

司機狡猾地笑道:「那次來時你太小,肯定沒嘗到巴西女人的味道哩。狂歡節中,她們會把自己中意的男人毫不猶豫地領到床上。不過現在不行了。」他回頭看看客人,簡單地解釋道,「艾滋病。」加達斯笑笑,沒有答話。司機耐不住寂寞,熱情地詢問客人明天的日程:「聖保羅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像州立公園,那裡有近4萬種名貴的熱帶蘭花;塔塔雷拉公園,那裡有各種珍貴的樹木;布坦坦研究所,是世界上最大的毒蛇研究機構。到世界聞名的伊瓜蘇瀑布也不遠,只有幾百公里。我願為你效勞……」加達斯截住了他的話頭:「不,我的日程很緊,我想採訪聖貞女孤兒院。知道這個地方吧。」

「當然!誰不知道聖貞女孤兒院呢,它才建立5年,已經世界聞名了。告訴你吧,自從有了聖貞女孤兒院,聖保羅,不,整個巴西都再沒有棄兒了!」

「是嗎?」

司機認為客人的這句話是表示懷疑,立即賭咒發誓地說:「聖母作證,我若昂一點也沒誇大。孤兒院院長是魯菲娜·阿爾梅達嬤嬤,我們都尊敬她,連總統和主教大人也常去拜訪她。還有一個同樣可敬的人,是孤兒院的匿名資助人。想想吧,建造這麼大的孤兒院——它在全國有9個分院呢——收留這麼多孤兒,又送走這麼多孤兒,每個孤兒送走時還要資助500美元,她每年為孤兒院花多少錢哪。」加達斯很高興司機的饒舌,問:「她是誰?是個什麼樣的人?」

「不知道,只聽說是個女的,有人說她有30歲,有人說她有70歲。聽說她小時候是個棄兒,發財後立誓幫助全世界的孤兒。真的,現在不少非洲國家——就是那些最愛打仗的國家——成千上萬的孤兒都用飛機接來,住在這兒,然後為他們尋找合適的領養人家。但是一直沒人見過這個資助人,從來沒有。她行了善,又不讓別人知道她是誰,聽說能見到她的只有魯菲娜嬤嬤一個人。」

「你怎麼這樣清楚?」

「我去過5次,兩次是送孤兒,3次是領剛果、埃及和印度的客人去參觀。孤兒院離市區很遠呢,過了聖保羅北的坎塔雷拉山才到。」計程車已進了市區,這兒簡直是水泥建築的大海,叢林似的高層建築儘力向天空伸展,爭奪著陽光。滿街涌動著喧囂的汽車,涌動著服裝鮮艷的、匆匆而行的男女,街上瀰漫著咖啡的香氣,穿著短褲的警察在街上溜達。前邊已經能看見聖保羅飯店圓柱形的高樓,若昂回頭笑道:「明天還坐我的車吧,我十分欽佩魯菲娜嬤嬤和那個匿名資助人,凡是到聖貞女的客人一律按6折收費。」

「好吧,明晨7點來飯店接我,我們盡量早點出發。」

「放心吧,絕誤不了你的事。」他把計程車停在燈光輝煌的門口,一位穿紅色制服的男侍者恭敬地拉開車門,請客人下車,又接過司機遞過來的行李。

第二天,他們趕往聖貞女孤兒院。若昂已經有經驗,提前準備了麵包和飲料,兩人在車上對付了早飯和午飯。一路上若昂開得飛快,速度表的指針幾乎沒有低於80英里。到下午,路面開始變壞了,而且越來越糟糕。在7歲的巴西之行的記憶中,除了奔放的桑巴舞、熱情漂亮的混血姑娘外,加達斯也清楚記得城市周圍的貧民窟,那簡直是凄慘的地獄世界。這些年,巴西經濟騰飛後,這種極度的貧困已經消失了。不過在這次行程中,他發現「富裕」和「現代化」還未擴散到遠離城市的鄉村,路邊的種植園還保留有100年前的舊房舍。

「到了,已經到了。」若昂興高采烈地說,一路辛苦好像沒有使他疲勞。孤兒院位於坎塔雷拉山的淺山區,顯然是一個過去的種植園改建的。樹木鬱鬱蔥蔥,有巴西南部的雪松、巴拉那松,也能看到野扇棕、卡托萊娜椰子樹、野蕉樹,其它一些樹木加達斯就不認得了,若昂介紹說有肥豬樹和巴西堅果。孤兒院佔地極寬,綠樹叢像無邊的海洋,其間撒著一些簡樸的平房,還有一些印弟安風格的圓頂草屋。進了莊園的大門,汽車又開了很長時間,在一棟三層小樓前停下來。這兒顯然是過去種植園中叫做「大廈」的主建築,是種植園主住的地方。若昂熟門熟路地奔進去,上到二樓,快活地喊著:「魯菲娜嬤嬤,我又給你送來一位尊貴的客人!」

他們來到院長辦公室,一個瘦小的女人含笑迎過來。她顯然是一個卡博克洛(白人同印弟安人的混血種),大約50歲,頭髮已近乎全白了。加達斯曾聽獨眼埃德說她可能是修女,一路上若昂也一直在稱魯菲娜嬤嬤,所以,加達斯已經把她認定是修女了。實際上她不是。她穿著色彩強烈的連衣裙,巧克力色的皮膚,臉上刻著深深的皺紋,同她握手時能感到手心的厚繭。她的動作很輕快,不像50歲的年齡,睿智的目光中充滿笑意。

她久久地同客人握手:「歡迎你,遠方的客人。」

「你好,魯菲娜嬤嬤。」加達斯也使用了若昂的稱唿。「我是美國華盛頓郵報的記者加達斯·比利,聽說了聖貞女孤兒院的善舉,想對貴院作一個詳細的報道。」

「謝謝,希望你的報道能幫助我們更好地為孩子們尋找養父母。若昂對這兒已經很熟悉了,讓他領你參觀吧。晚上請住我們的客房,若昂知道在哪兒。等參觀過後,如果有什麼問題再來找我吧。」

「謝謝。」

若昂第二天沒有走,領著加達斯參觀。孤兒院確實很大,加達斯用一個上午只參觀了很少一部分。這兒分成許多家庭,規模大小不等,每個家庭有一個「媽媽」領著,孩子們大都在3~8歲之間。參觀的第一個家庭,家長是年輕的尤蒂娜媽媽,管理著30個小孩。「他們是前天剛從非洲送來的,還不能適應這兒的生活。」尤蒂娜解釋說。的確,這30多個黑人孩子骨瘦如柴,有的肚腹膨大,顯然是營養極度不良。他們的表情都是膽怯的、畏縮的,獃獃地坐在地上,尤蒂娜耐心地鼓勵他們參加遊戲。另一個家庭有60多人,年邁的約娜媽媽微笑著坐在一旁,孩子們正分成幾撥玩「捉野牛」,吵嚷得像一池青蛙。他們衣著簡單,但膚色健康,顯然與前一撥孩子大不相同。若昂又領他到了一座類似非洲部落議事廳的寬敞的草屋中,屋內沒有什麼傢具,只有一地玩具。幾十個4~5歲的小猴崽們或坐或趴,非常專註地玩著。多少有點特別的是,這兒到處都是螺絲刀、尖嘴鉗等常用工具,不少玩具被拆得四零五散。「大部分拆散的玩具他們都能裝起來,」這個家庭的齊安諾媽媽自豪地說,「實際上孩子們還發明了不少小專利呢。比如電子狨家庭——你知道巴西的狨吧,是世界上最小的猴子——電子狨不需要人去『餵養』,而是在互相關懷下長大,會自動建立起群體的秩序。只有在秩序向惡化的方向發展時,才需要小主人去教育它們。」

「我知道,」加達斯很有興趣地說,「我還答應為妹妹買這樣的玩具呢,原來是這兒的專利。」

「你妹妹喜歡嗎?」

「簡直入迷了!她已經擁有幾十隻了。」

兩人在這個家庭中和孩子們一塊兒吃了晚飯。晚飯是粗食,是巴西人過去愛吃的苦薯粉糕餅、黑豆、烤玉米和甜山芋。若昂吃得津津有味,他告訴加達斯,「這兒講究回歸自然:吃粗食,住不帶空調四面敞開的草屋。院長嬤嬤說用這種辦法讓孩子們恢複原始人的強健。你看,這兒的孩子們多健康!等我有了兒子,也要送到這兒過幾年。」

晚飯後他們來到客房,是四面敞開的草屋,房頂用8根柱子支撐著,屋內擺著竹床。兩人在門外作了冷水淋浴,躺到床上,加達斯說:「我想在這兒多留兩天,你明天先回聖保羅吧。我會付給你空程費,謝謝你的導引,若昂。」

若昂收車費時真的打了6折。「回去還用我的車嗎?你打電話我就來。」

「好的,走時我唿你。」

第二天早上,若昂很早就開車走了。早飯後,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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