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冊 第二章

「不行,傑西卡,你已經賒過3次了。你知道我不是百萬富翁,我沒法拿毒品供你們白吸。」湯姆客氣地說。他是個身材瘦長的黑人,35歲,臂上剌著一條青黑色的章魚,頭上留著日本浪人式的髮型,兩邊推光,只留中間一綹頭髮。他帶著貓捉老鼠的心情,看著面前這個黑人女孩。她的毒癮已經發作,渾身顫慄著,頭上冒著虛汗。她哀求道:「再賒一次,我明天就會還你的美元。我有一個男朋友,他昨天打電話說馬上來見我,」她沒來由地想起昨晚打電話的那個叫加達斯的男人,「他很有錢,我讓他把錢還你。」湯姆微笑著,當然不會把女孩的狗屁話當真。人只要被毒品這條毒蛇纏上,嘴裡就不會有真話了,他們可以面不改色地欺騙父母兄妹,甚至欺騙他們自己。湯姆很為自己慶幸,他父親以販毒為生,所以,在湯姆染上毒癮前,他已經看過太多的死亡:有因吸毒過量猝死的,有在毒品中耗干精血而瘐死的,也有因吸毒傳染上艾滋病而死的。所以,儘管做毒品生意,但他本人絕不吸毒。他對傑西卡說:「你可以向父母要錢嘛。他們已經老了,不能把錢帶到墳墓中去。」

傑西卡的父母已經老了,頭髮已經白了,他們依靠菲薄的收入來供養女兒,所以,今天她偷錢時猶豫了很久,最終也不忍下手。這會兒她流暢地說著謊話:「我父親這幾天沒有現錢,他剛剛買了一部新車,是米黃色的克萊斯勒,漂亮極了!湯姆,再賒一次,最後一次了。」

湯姆冷淡地看著她,連連搖頭。在她已經絕望時,湯姆忽然說:「好,最後一次。」他從口袋裡掏出幾個「5號蓋」膠囊,拿來曲柄勺子和注射器。傑西卡兩眼放光,雙手抖顫著接過來,在打開膠囊時幾乎把藥粉灑到地下。她總算把藥粉抖到曲柄勺里,加上水,加熱,用注射器透過棉球吸進去,她挽起袖子,把針管照靜脈扎進去。第一次扎偏了,她顫抖著拔出針頭,屏住氣再紮下去。好了!藥液在血管里燃燒,她又嘗到了那種「在海里燃燒」的快感,她躺在沙發里,舒展著四肢,渾身像是在雲中霧中飄浮。

等她從快感的暈眩中醒過來,看見湯姆正不眨眼地盯著自己的胸部。乳胸已經發育,但還沒有完全成熟。湯姆撞上她的目光,咧嘴笑道:「傑西卡,你何必向人乞討呢。你已經可以自己掙錢了。」他到內屋去了,出來時拎著一個袋子,「這是值200美元的5號蓋,只要你給我睡一覺,它們就是你的啦。」一袋5號蓋在眼前晃動。雖然剛過完癮,她仍貪婪地盯著它,在心裡預演著快感潮水般湧來的情景。湯姆笑嘻嘻地把海洛因塞到她的衣袋裡,熟練地扒下她的上衣,解開乳罩的搭扣,那兩顆挺然翹然的蓓蕾已在他的掌中了。

傑西卡從迷茫中突然醒來,渾身一激凌,推開那雙臟手:「不不!」她喊道,膽怯地向後退去,盯著笑嘻嘻地逼過來的湯姆,突然她扯過自己的乳罩和上衣向外跑去,在門外喊道:「我會還你的錢!」看著那個小妖精跑出去,湯姆多少有些遺憾,不過算不上特別懊惱。這個小黑妞早晚是他的,沒關係。也許自己算不上是有魅力的情人,但傑西卡能逃脫毒品的誘惑嗎?這顆青杏還有點澀,等她真正成熟後再去品嘗也許更好。他有這個耐心。

傑西卡在電梯中匆忙穿好衣服,扣好乳罩的搭扣。幸虧電梯中只有兩名婦女,一個黑人,一個墨西哥人,她們多少帶點好奇地看著她,但神色仍是漠然的。在貧窮污穢的哈萊姆區,這種事她們見得多了。夜色已經沉下,等傑西卡走到大街上,已經忘了剛才的驚懼。海洛因還在血液里燃燒,給她送來無比的欣快,她想飛,想飄,想舉起這個世界。

她的體態已是十五、六歲的姑娘了,沒人知道她是6年前才降生的,被人販子輾轉送到紐約哈萊姆區一個貧窮的黑人家庭里。很長時間,她不知道自己的生長速度異於常人。留在童年印象中的,只是父母頻繁地帶她搬家,一直到某一天,她從睡夢中醒來,聽到父母房中有壓低的談話聲,從那天起,她的少年時代就結束了,她真不該偷聽這次談話呀。

母親說:「不能再搬家了,我們的積蓄已經花光了,再說,到新地方不一定馬上找到工作。」父親說:「我知道。可是,傑西卡長得這麼快,我不想讓鄰居把她看成怪物。」

「為什麼會這樣呢?也許他的親生父母就是因此才拋棄她?」

「不可能。她到咱家才3個月大,那時她的異常還沒顯示出來呢。」

母親嘆口氣:「那好吧,咱們再搬一次家,但願能很快找到工作。」

就在那晚,傑西卡的童年嘩然一聲崩潰了,原來她不是父母的親生(儘管他們真誠地愛她),她甚至還是一個異於常人的怪物!她曾在父母的翼下無憂無慮地成長,現在她卻驚懼地注視著身上任何一點異常,尤其是月經初潮、胸前兩顆蓓蕾迅速綻起,在她心中,這些都聯繫著一種邪惡的魔力。她心中萌發了不可遏止的願望,想找到自己的生身父母,了解自己的身世,了解這些異常的原因。可惜這些願望無法告訴父母,那會讓他們傷心的。在這樣的矛盾心境中,她的身體迅速成長著,長得實在太快了,早在半年前,她的乳胸就開始吸引湯姆們的淫邪目光。

忙於生計的父母沒有注意到女兒心中的陰影,也許,他們仍是以6歲而不是15歲的年齡來看她。她的精神一點點地走向崩潰。半年前她從湯姆那兒接觸到毒品,先是大麻,「紅豆」,然後是海洛因,這些神奇的毒品讓她忘掉了煩惱,又把她帶到新的煩惱中去。至少,她在偷竊父母的美元時就不能心境坦然,父親是垃圾工人,母親是清潔女工,他們的薪水太微薄,根本無法填滿毒品的深坑。她摸到了口袋裡的5號蓋,滿滿一袋!這些玩意兒能給她帶來十幾次快樂,她決不會放棄的。可是怎麼還清這200美元?

湯姆的目光浮現在眼前,陰鷙,邪惡,她不由得打一個寒顫。

她從毒品造成的亢奮中醒過來,發覺自己已經到了123街。誰都知道,紐約的123街是一條無形的界河,是白人和黑人、下等人和上等人的界河。這邊的湯姆們會用艷羨的、陰沉的眼光盯著對岸,但一般來說,他們不敢越界去發財。那邊的警察大爺不是吃素的。

「對岸」燈光通明有如仙境,氣度軒昂的富人在街道上漫步。幾個拉皮條的躲在街的這邊尋找著獵物,輕聲唿喚著:「SEX!SEX!」傑西卡猶豫著停下腳步,儘管她不諳世事,但也知道自己不屬於那邊的世界。就在她怏怏地轉過身時,一輛轎車突然停在她面前,一個黑人男子急急下車,向她走過來。他大約有40多歲,穿一件藏藍色西服,相貌英俊,步態瀟洒。在他向這邊走過來時,兩道目光一直罩在傑西卡的臉上,目光中充滿了痛苦的渴望,但並沒有湯姆那樣的淫邪。

不知怎的,傑西卡一下子喜歡上這個男人了。當然她也清楚這個人的關切肯定和「性」有關,他不會是從天堂里來的聖徒彼得。她想到口袋中的海洛因,想起200美元的欠帳,如果她早晚得跟人睡覺,不如把自己的處女寶給眼前這個人吧。

那人仍在貪婪地盯著她,上上下下地看她。她膽怯地輕聲說:「你要我嗎?」見那人沒有反應,她想起皮條客的行話,便改口說:「SEX?」

那個男人像是被鞭抽一樣顫抖了一下。「SEX?」他重複道,「對,我要你。我希望你今晚和我呆在一起。你要多少錢?」

傑西卡並不知道流行的價碼,她想到自己的欠帳:「200美元行嗎?」她也悟到這個價碼肯定太高了,便天真地加上一句:「我可以陪你兩天,三天也行。」

那人苦澀地說:「好吧,200美元。咱們到哪兒去?」

那個衣冠楚楚的男人站在櫃檯前對經理說:「要一套帶套房的房間。我的名字是保羅·雷恩斯,這是我的女兒……海拉。」

旅館經理考努克抬頭看看那人,抑住嘴邊的譏笑。女兒!任何人一眼就能看出那是個雛妓,看看她的那身打扮吧。而且,男人在說出女兒的名字時顯然遲頓了片刻,考努克譏諷地想,不會有忘記女兒姓名的父親吧。不過,顯然這名女子已超過14歲,和她睡覺不再違法。既然不怕警察找麻煩,考努克才懶得管他們呢。黑人男子遞過自己的信用卡,考努克疑惑地推回信用卡,客氣地說:「對不起,最好使用現金。」

男人恍然道:「噢,對的,我該知道。我付你現金。」

他領著女子到房間去了,考努克在他身後不由搖頭,他覺得這名嫖客的舉止太怪,使用的借口也太令人難堪——女兒!他竟然說是他的女兒!而且使用信用卡付帳,不怕留下他的真實姓名。考努克想,這人或者神經不正常,或者也是個第一次嫖妓的雛兒。

待者把兩人領到房間,退出去,關上房門。傑西卡急急說道:「我先洗個澡。」她幾乎是逃進衛生間,打開淋浴頭,讓嘩嘩的水聲衝散她的羞愧。她經歷的世事很少,但已足以知道賣淫是一件壞事。她想逃離這個地方,但200美元的誘惑力,從根本上說是海洛因的誘惑力最終戰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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