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喜售瞞天法 難釋心頭疑

閻百萬一聽,臉上剛有了點喜色,林達三、唐登等五人,已一起冷笑了起來,道:「要我們為了財主的珍寶,壞了江湖義氣,那是萬萬不能!」

唐登說著,還「砰」的一拳,敲在桌上,敲得桌上的茶盞,一起跳了起來,眾客商面面相覷,作聲不得。

林達三道:「還是一起走吧,總比你們留在這裡,等人家來下手的好!」

事情到了這一地步,眾客商唯有苦著臉,勉強答應了下來,各人也陸續退了出去。這一折騰,一夜已過去了大半,大熱天里,太陽現得早,各人才只打了一個噸兒,天色已大亮了。

林達三留下了兩個鏢師,照料死了的那個鏢師,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又離了那鎮店。才上路的時候,晨風清涼,但是過不多久,太陽髙升,又曬得地上的熱氣,一起蒸了上來,在烈日下趕路,當真苦不堪言。

林達三、唐登及十餘個鏢頭在最前面,另有四個鏢頭,策著快馬,不住馳騁,來回報告前面的動靜,眾客商的車輛在中間,楊胖子、鐵雄和北霸鏢局的眾鏢頭,和那小媳婦的驢車在最後,隊伍雖然人多,可是卻井然有序,一點也不亂,可以看出負總責的林達三,調度有方。

一個上午,急著趕路,走了足有四十來里地,卻是風平浪靜,什麼事也沒有,那四個策著快馬通訊的鏢師來報,前面有一大座林子,正好歇足,話一傳開,隊伍的行進,也快了許多。

也就在這時,只聽得後面路上,一陣急驟的馬蹄響,一匹雪也似白的白馬,旋風也似,疾馳了過來。

那匹馬的來勢,實在太快,等到眾人聽到了馬蹄聲,回頭過去看時,白馬已然在北霸標局的眾鏢頭之旁掠過,日頭之下,只見一道精光,閃耀不定,隨著馬兒飛馳,向前疾掠了過來。

一看到那股精光,所有的人,立時想起了昨晚所見的那柄緬刀,也就在那一剎間,各人才看清,白馬上騎著的,正是那一身滾鑲紅邊黑衣的美人兒,可是等到各人看清是她時,已有不少人,不住發出「啊呀」,「啊唷」的驚呼聲來。原來那女人一面策騎疾掠而過,一面揮著手中的利刀,所過之處,貼近眾鏢頭的行列,凡是靠近著她的,頭上的斗笠,齊被她手中的緬刀,削去了半邊,挨著下來,一長列人,竟沒有一個倖免,而轉眼之間,白馬載著佳人,已然掠過了林達三和唐登,繼續向前馳去!

鏢局各人,連車帶馬,拉開來的隊伍,也足有好幾十丈,白馬像旋風一樣地卷過,卻只不過是一剎那間的事,在各人的驚呼聲中,白馬已然掠過了頭,只見那女人一提韁繩,白馬的去勢,略頓了一頓,那女人馬上,回頭嫣然一笑。

也就在此際,只聽得唐登大喝一聲,在馬上,直跳了起來。

白馬只不過略一停了一停,立時又向前馳去,而唐登自馬背上一跳了下來,落在地上,著地向前便滾,整個人,就像是一隻大肉球一樣,滾得路面之上,揚起了一溜筆直向前的塵土,竟向著疾馳的快馬,追了上去。

所有各鏢局中人,一見這等情形,齊聲驚嘆,唐家的地趟拳,地趟刀功夫,聞名已久,但是將地趟身法,使得如此出神人化,卻還是第一遭見到!跟著唐登一路滾向前,已漸漸追到了白馬的後蹄,唐登的身形一凝,橫手抽出一條短棍來,向白馬的後腿,「呼」地掃了過去。

這一棍要是掃中了,馬腿自然非斷不可,馬腿一斷,馬上的人,自然也將摔下來。這時,林達三等幾個人,也已策騎向前,疾追了過來,追向前來的人,都看得分明,這一棍,實是萬無不中之理!可是,也就在那一剎間,只聽得馬上的那女人一聲長笑,一提綞,白馬向前,陡然竄了出去,那一棍,竟還是掃了個空!

一棍掃空,唐登像是自知再追也追不上,一躍而起,手中還捏著鐵棍,一頭一臉,沾滿了塵土,看來就像是泥人兒手下捏出來的一樣,林達三等各人也自趕到,再抬頭去看白馬時,只見塵土滾滾,已經馳遠了!

後面的隊伍,隨即趕到,眾客商自車中探出頭來,臉無人色,楊胖子傍著驢車,問道:「李四嫂,剛才那女人,就是毒觀音玉娘子?」

楊胖子的問話,卻沒有得到小媳婦的回答,他聽到的,只是那小媳婦隱隱的哭泣聲。

隊伍等了下來,眾客商下了車,就像是沒了頭的蒼蠅一樣,團團亂轉,林達三等人折了回來,怒喝道??「亂什麼?那女人要是有傷人之心,剛才至少有二十來人,要躺在路上了!」

林達三說這話,雖然透著泄氣,但卻也是實話。那女人下手,實在太快,她剛才那一陣風也似掠了過來,馬上的快刀,要是不削向眾人的斗笠,而是削向眾人腦袋的話,只怕也沒有人可以抵擋得住,一樣是半邊腦袋,要被削了下來。

客商之中,一個年輕的鐵青著臉,「嘿嘿」冷笑,道:「我們只當五家聯保,足可一路平安,誰知只不過一個娘們,就鬧了個人仰馬翻!」

那客商的話,明擺著是在諷刺眾鏢頭不濟事,再加上山西話軟聲軟氣,聽來就像是被人硬逼著喝了一大碗醋一樣,實在不是味兒。

各鍵頭都脹紅了臉,想要發作,卻也無活可說,楊胖子向前走來,道:「各位,我看還是各走各的吧,不然有了什麼差錯,北霸鏢局可擔當不起!」

林達三面色躊蹲,唐登一臉是泥,他臉上的神情如何,也看不清楚,待了半晌,林達三才道:「各走各的,也在一條道上!」

楊胖子道:「那不要緊,到了前面林子,你們歇息,我們一直趕路,就能差開一二十里。」

林達三長嘆一聲,他是抱定了決心,要和楊胖子一起的,可是眼前的情形,卻不容得他再堅持已見了!

林達三向其餘四個總鏢頭揮了揮手,來到了那輛驢車之前,猶豫了片刻道:「李四嫂……」

他才叫了一聲,那小媳婦便已幽幽地道:「林總鏢頭,你們保著鏢的,受人之託,護人財物,天經地義,我反正已經認命了,別為我耽攔了正事!」一聽得那小媳婦這樣說,各人心頭,猶如壓上了一塊大石,又是好一陣難過。

等到重整隊伍,再次上路,已經延遲了不少時間,小半時辰之後,只見前面,鬱郁蒼蒼,好大一片林子,在林子邊上,大樹蔭下,搭著不少席棚,過往客商行人,都在此歇足飲食,隊伍來到,眾鏢頭紛紛下馬,鐵雄和楊胖子吆喝著,帶著驢車,繼續向前行,就在那時,下了馬的各鏢頭,不由自主,又低呼起來。

眾人才一下馬,就看到在一個席棚之下,一張桌子旁,那女人側身坐著,似笑非笑,正望著他們這一批隊伍,他們才在路上,吃了那女人的大虧,只當自己這方面人多,那女子仗著馬快刀利,倏忽出現,立時離去,再也沒想到,對方竟敢在這裡等他們!

那女人坐在那裡,只見一干人,目不轉睛地望著她,有的也不像是在樹蔭下歇足,不住在那女人身後打著圈兒。

林達三一見,立時向楊胖子使了一個眼色,楊胖子明白他的意思,是叫自己先走,他們一干人,好在這裡,穩住這女人,可是楊胖子卻像是完全未曾看到一樣,沉聲道:「鐵雄,跟我來!」

鐵雄大聲答著,楊胖子滾下馬來,肥肉顫動著,巳向那女人直走了過去,鐵雄伸手緊緊握住了刀柄,跟在後面,兩人一前一後,來到了那女人身前,楊胖子也不說話,一矮身,就在桌子旁的長板凳上,坐了下來。他重重一坐,那張長板賽吱咯直響,楊胖子眯著眼,望著那女人,那女人仍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看來像是沒事兒人一樣。

楊胖子先開口,道:「得饒人處且饒人,大姑娘,這條道上,不知道有多少做公的人在找你,要是他們上來,可不像我們,火器的彈子,比你的刀更快!」

那女子揚了揚眉,說道:「多謝你忠告!」

楊胖子又道:「李四爺人也死了,一了百了,還有什麼過不去的?」

那女人忽然又笑了起來,她笑聲清脆,響亮,那年頭,還真少見有那麼動人的女人,在大庭廣眾之間,笑得這樣毫無忌憚的,是以一時之間,所有人都向這邊,望了過來。好在楊胖子老謀深算,絕不在乎,鐵雄只是瞪著眼,盯著那女人,也無暇去理會旁人的目光。

那女人第一次聽到「李四爺死了」之際,也曾這樣大笑過,這時又是一陣大笑,倒像是李四的死,對她來說,是極其可笑的笑話一樣。

楊胖子任她笑著,只是眼睛越眯越小,那女人笑聲陡止,冷冷地道:「我不為死人而來,為的是活人!」

楊胖子立時道:「你開山立寨,也是一號人物,何必跟一個孤苦的婦道人家過不去!」

那女人雙眉一揚,看樣子又要大笑,但突然之間,像是改變了主意,道:「你見過李四沒有?」

楊胖子略怔了怔,立時點了點頭。

那女人又道:「你也曾見過李四的老婆?」

楊胖子更是一怔,又搖了搖頭,那女人露齒微笑,艷光照人,道:「要是你不蠢,該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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