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目擊者

昭和三十五年六月二十三日的所有早報,都在社會新聞一欄里,用很大篇輻報道了這兩起案件。其實,關於成城町的案件和弦卷町的案件,在二十二日的各家晚報上,就有了詳細報道,後來二十三日的早報上,又報道了兩起案件的共通之處。

搜査總部判定這兩起案件是相關聯的案件,設立了聯合搜査部門。

金田一耕助在搜查總部露面,是二十三日下午一點左右。在前一天,他去了沙龍·維納斯的畫展,並且對其中的二十號作品很感興趣,當場簽約買下了。這樣總算是完成了他的一部分計畫;但是計畫的另一部分,也就是旅遊,便不得不放棄了。

金田一耕助走進會議室的時候,會議正開得如火如荼。二十多個人圍坐在桌子旁,正聽著等等力警部的介紹。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除了兩個人外,都和金田一耕助見過面,大家都緊張而興奮地聽著等等力警部的發言。

金田一耕助默默地打了個招呼,就在邊上的座位坐下了,忽然又想起弦卷町的被害者的身份來。

昨天,世田谷的須藤刑警誇下海口,說是自己一定能弄清被害者的身份。但是,輕易就了解到被害者的身份,也不是須藤刑警的功勞,而是被害者的母親看到了今早的報紙,便來到世田谷警署。

被害者叫園部隆治,十七歲半。是當地T高中的三年級學生,原來是橄欖球隊的隊員,去年被開除。

他的父親是一名律師,在市中心開有一家法律事務所,家裡除了父母,還有一個妹妹。他是一個在中產階級家庭長大的少爺。

「一定是家庭教育的疏忽造成的。」等等力警部面無表情地說道,「他的父親是一個著名的律師,總是忙於工作,不大顧家,在外面還有情人;他的母親熱衷於社交,可能是為了報復丈夫,和歌舞伎演員何村何十郎打得火熱。恐怕就是這樣,才把孩子帶壞的吧。」

金田一耕助聽著警部的介紹,忽然想到了什麼,問道:「對不起,警部先生。」

「啊,請說。」大家聽到了金田一耕助的問話,都向他這邊看過來,「您有什麼想問的?」

「好的。」金田一耕助點點頭說,「您剛才說:是在兩個小時前,被害者的母親才到警察署里來的,所以,才知道他的身份的吧。」

「是的,有什麼不妥嗎?」

「在這麼短短兩個小時之內,就把情況都調査清楚了,真是讓我很佩服啊。知道了他父親有情人,他母親和歌舞伎演員打得火熱……」

金田一耕助一口氣說到這兒,忽然又停下了,因為大家好像都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他,有人還皺著眉頭。

金田一耕助心想:完了,自己是不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於是他的臉一下子全紅了。

「嗯,警部先生,怎……怎麼啦……」金田一耕助怯生生地、而又結結巴巴地問道。

「這個嘛。」等等力警部清了清嗓子。

警部和金田一耕助的關係是很好的,金田一耕助說錯了話,警部自己也沒面子,所以他又咳嗽了一聲,說道:「這麼說,金田一先生是沒聽過園部隆治的名字啰。」

「從來沒聽說過。這個男孩子很有名嗎?」

金田一耕助好像又說錯話了,因為大家都笑了起來;警部制止了大家的笑聲,說道:「好,那我先介紹一下,這位是高輪署的搜查主任迦納警部補,邊上那位是辰野刑警。」

兩人和金田一耕助打了個招呼,金田一耕助也慌忙點了點頭。他想不通,高輪署的人,為什麼也會在這裡。

「金田一先生。」等等力警部一字一頓地說道,「去年秋天,有一則『惡魔的百唇譜』的報道,在新聞界引起了軒然大波,這件事情您記得吧?」

金田一耕助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惡魔的百唇譜」……

這件事情當然記得。當時在報紙上,做了連續幾天的詳細報道。這是戰後最令人噁心的一起案件。

而且,這個事件和一個高中生有關係。高中生的名字就叫園部隆治!

「這麼說,警部先生,這次的事件,和去年秋天的走紅歌手被害事件,難道有什麼關係嗎?」

「可不是走紅歌手啦。」高輪署的搜查主任迦納警部補,溫和中帶著一絲不快的語氣予以糾正。

「都築克彥已經有好幾年沒有出唱片了,都快被大家遺忘了。」

「他是死了後,因為收集了『百唇譜』,才一下子名氣大噪的!」

怒氣沖沖地說話的是辰野刑警。

這麼說的話——金田一耕助想起來了——遇害人都築克彥,是住在芝白金台町的高級公寓的,也就是在高輪警察署的管轄範圍。而且,這起案件直到現在還沒有破案。

金田一耕助突然興奮起來,用手抓了抓頭,這是他的習慣。

流行歌手都築克彥,在芝白金台町的自家高級公寓里遇害,是去年秋天的事了。遇害時的他,正如剛才迦納警部補所更正的,幾乎要被世人遺忘了。

流行歌手的演藝生命一般都很短,再加上都築克彥又沒有出過什麼暢銷專輯,就更短暫了。他的聲線也沒什麼特別,而且,他的私生活很不檢點,更是加速了他的沒落。

但是,就是他這種不檢點的私生活,讓他在死後反而出了大名。

據說,他在遇害前的幾年時間,是做男妓的。靠出賣男色,從女人手中收錢,過著一種恬不知恥的生活。

他不止做男妓,好像,他還從那些和他發生過關係的女人身上,敲詐錢財。

他死後,從他家桌子的一個隱秘抽屜里,發現了一本奇怪的小冊子。

標題是《百唇譜》。

這顯然是都築克彥自己寫的小冊子。裡面裝訂有薄薄的內頁,每一頁上,都有一個女人的唇印。不僅如此,還有和每個女人發生關係的日期,以及女人名字的縮寫。

這還不算過分,這個毫無廉恥的男人,還詳細描述了每個女人性器官的特徵,和做愛技巧的優劣。全都是些無聊露骨的文章,連久經沙場的警察看了,也會臉紅。

但是,對於那些被取了唇印的女人來說,幸好小冊子上記載的,只是她們名字的縮寫。

殺害都築克彥的兇手,一定是被他敲詐的女子,或者是女子的什麼人。她或是他一定是為了尋找那部《百唇譜》,或者是為了尋找其他的東西,把都築的房間翻得亂七八糟的。也許,罪犯已經找到了那樣東西,總之,現場除了那本離奇的《百唇譜》,就沒有找到其他有價值的東西了。

這給都築克彥身邊的女子帶來很大恐慌,待別是和《百唇譜》中出現的名字縮寫相同的女子,都極為驚慌失措,這其中,有人已為人妻,有人已為人母。這都是些花錢玩男人的女子,都是富裕階級的,大約有三十六人。

所以,案件的調査工作進展緩慢,也就不以為怪了,一一揭露這些女子的不良行為,也實在困難。

後來,有很多看不見的壓力和阻力,加到了搜査官的身上,經常有各種障礙,擋在警察的面前。

當然,以迦納警部補為首的高輪署的警官,都努力和這些障礙,做了艱苦卓絕的鬥爭。

但是,結果如何呢?

到今天為止,也不知道罪犯是什麼人,案件好像是一個謎團。髙輪署的警官一直很窩心。

「那件案子發生在去年秋天,還很熱的時候吧。」

「是的,是的,案件是在九月二十四日,下午兩點左右發現的。而都築據說是在前一天,也就是二十三日的晚上十點左右,在白金會館六樓的自己家中遇害的。」迦納警部邊看當時的調查文件,邊回答道。

「第一個發現屍體的,就是園部隆治,也就是這次案件的遇害者。不好意思,這點剛才忘了說了。至於園部和都築的關係嘛,記得當時報紙上報道說是,隆治只不過是他的歌迷而已。」

「是這樣的吧,金田一先生。」迦納警部補問道。

「我們最初都是這麼認為的,因為,都築最走紅的時候,園部隆治還是一個中學生,我們只想到是他的歌迷。但是,隨著這位辰野先生調査的深入,發現兩人的關係,絕沒有這麼簡單。」

「請說下去。」

「他們是情人關係。」

「情人關係……」金田一耕助情不自禁地叫出聲來。

驚訝的不只是金田一耕助,成城署的山川警部補、志村刑警,還有世田谷署的宮崎警部補和須藤刑警,也都吃了一驚。

迦納警部不快地皺著眉頭說:「這件事情,還是一個秘密,沒有被曝光。園部隆治完全是都築的玩偶。與其說都築是性格分裂者,還不如說他是個惡魔,所以,才能幹得出像繪製《百唇譜》那樣的事情。初次出入他家的園部隆治,當時只有中學二年級,正是對性一無所知,時值心無雜念的年紀,但同時,對性也有特彆強烈的好奇心。被灌輸了歪曲的性觀念後,這個可憐的孩子,就成了都築的寵物,玩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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