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小山田博士

這一年的九月一日,正是從立春起第二百一十天的日子,在日本來說這一天常常有颱風。所幸,今年的這一天卻平安無事地度過了。

就是在這天的夜裡九點左右,坐落在東京芝高輪一個叫緒方的外科醫生的診室里,來了一位不速之客,焦急地對接待他的護士說,有個人受了傷,想請先生去給診治一下。於是,緒方醫生便直接和他見了面,這個人年歲在三十左右,穿截不算寒酸,但卻是一個很顯著的極度斜眼兒。

「說是受了傷,到底是什麼傷啊?」

對緒方醫生的訊問,這個斜眼人吞吞吐吐地回答說:

「這……因為擺弄武器突然走了火,子彈打進了胸部……」

「所說的武器是槍嗎?或是……」

「是獵槍。」

「那麼,子彈呢?……」

「子彈還留在胸部里……」

「這麼說,病情很危急嘍!」

「是的,如果不趕緊治,恐怕就要危及生命了。」

「患者當然是男的嘍,他的年齡和名字?」

「年齡嘛……因為我也是個傭人,說不太清楚,大概三十五歲到四十歲之間吧。名字……叫古柳……」

「古柳?……要說古柳,從前在這附近曾住過一位古柳男爵,是不是他的親屬啊?」

「不……不是,根本不是什麼男爵。」

這個斜眼人儘管顯露出極其慌張的神色,可是,緒方醫生卻沒有注意到。

「是嗎!因為名字很新奇,所以隨便問問……還有,住所呢?」

「在伊皿子。」

說是伊皿子,離高輪並不算遠,可是,夜已深了,而且這個斜眼人又是陌生的不速客,緒方醫生有些遲疑,說了句:

「從伊皿子到這裡,中途不是有很多醫生嗎?」

「這一點也知道,不過,怎麼說好呢……對別的醫生總有些不放心……況且患者一再告訴我,務必把先生請去。」

「這麼說,那個人他認識我嘍?」

「是的,據說在很早以前曾經麻煩過先生。」

經過斜眼人這麼一說,緒方醫生才放下心,決定去給診治。

「是嗎!那麼就走一趟吧,請你稍等一等,我去準備一下。」

緒方醫生是個很熱心的人,他很少拒絕患者的請求,這一點已是眾所周知的。他準備完了以後,便走了出來。斜眼人說:

「太感謝您了,這樣主人就不致於說我不會辦事了。請,汽車等在外面呢……」

但是,坐上汽車,還沒有走出五分鐘的時候,那個斜眼人便提出了奇怪的要求:

「先生,實在對不起,請您把這個戴上。」

「什麼?……」

那個斜眼兒拿出一塊黑天鵝絨布。

「嘿嘿嘿嘿,請您用這個把眼睛蒙上,因為不便讓您知道去向。」

緒方不禁愕然。

「這麼說,你所說的伊皿子……」

「那不是真話。先生,我不想說些什麼不好聽的話。請您按我所說的做吧。否則……」

一個很硬的東西,緊緊地頂在緒方醫生的腰部,看來象只手槍。

「上了你們的當……我受騙了!……」

緒方醫生不由地發起火來;但事到如今已無可奈何。再掙扎也沒有用了,否則就只能是白白送死。

「實在對不起,對您做出這樣失禮的事,這都是因為有種種不得已的事,請您原諒。……喂,開車的,接照剛才吩咐的辦吧!」

「知道啦!」

汽車司機發出了就象馬戲團大力士喊叫的那種聲音。他搖晃了一下象小山似的肩膀,一打方向盤,汽車突然加快速度跑了起來。

被蒙住眼睛的緒方醫生根本辨不清從哪跑到了哪。汽車在東京市內穿街走巷、跑來跑去,大概經過了半小時的疾駛,好象終於到達了目的地。汽車停下後按了三聲喇叭,只聽到前面有開門的聲音,從咔喳一下的鐵器聲聽來象是個鐵門。

「喂,注意,不要弄出聲來!」

汽車開進大門以後,又慢行了約二十米。

「先生,請下車吧。嘿,那可不行,蒙眼布現在還不能取下。沒有我的准許以前,不準取下……」

當緒方醫生走下汽車站在那裡的時候,傳來了震撼夜空的鐘聲:

當!——當!——當!——

鐘聲特別響亮,這是教堂的鐘聲,好象就在附近。

緒方醫生聽到這個聲音,心裡很納悶,獃獃地停在那裡不動。那個斜眼兒有些驚慌失措,嘴裡罵道:

「他媽的,這時候敲什麼鍾!先生,快請進吧!」

斜眼兒拉起緒方醫生的手,連拖帶拉地把他拉進了正門。就在剛進門的一剎間,緒方醫生聞到了一股沖鼻子的發霉氣味,這種發霉氣味意味著這是座空房子,或是閑了很長時間沒人住的房子。

「先生,您請!」

緒方醫生被斜眼兒拉著走進了一個長廊,可是越走發霉的氣味越大。走廊似乎很長,拐了兩三個彎,才到了要去的屋子。斜眼兒啪啪地敲了幾下門。

「請進!」

從屋裡傳出了很低的聲音。

斜眼兒拉著緒方醫生的手,剛一進屋,身後的門就緊緊地關上了。

「好啦,先生,請把蒙眼布取下吧!」

緒方醫生取下蒙眼布,往屋子的四周一看,嚇得他心驚肉跳。

那是一個相當寬敞的屋子。頂棚也很高,在高高的頂棚上懸掛著耀眼的枝形吊燈。儘管是這樣一個大屋子,卻是空蕩蕩的。不論牆壁還是地板,幾乎都沒有個象樣的裝飾,屋子裡冷颼颼的,使他越發感到這是個好久沒人住的空房子。

不過,放在屋子角落裡的那張床卻是非常漂亮、講究,與這個空房子有些不相稱。那是個帶頂蓋、周圍掛有厚厚幔帳、好象外國國王的豪華寢床。但,緒方醫生所感到陰森可怕的並不是這些;而是站在床邊的一個人,是個多麼矮小的小矬子啊!

緒方醫生簡真驚呆了,小矬子敬畏地行著禮說:

「先生,您辛苦了,那麼就請您給看看吧!」

緒方醫生這才鎮定下來,走到床邊,小矬子唰地打開了幔帳。幔帳裡面躺著一個人。但渾身上下嚴嚴實實地蒙著一塊黑布。緒方醫生剛要揭開黑布,手腕就被小矬子使勁地按住了。

「不要揭開,不要看他的臉。只把傷口露出來……就可以診治了吧!」

小矬子露出兇惡的目先。緒方醫生毛骨悚然,什麼話也沒說,小矬子掀開布的一端,把患者的胸部露了出來。緒方醫生一看,又嚇得打了個寒戰。

啊,是一個多麼令人可怕的身體!胸部極度塌陷,在那紅褐色的皮膚上長著一片金色的茸毛,皮的硬度就象用松香經過熬煉而凝結成似的。傷口在右胸部,周圍的肌肉已腫脹,槍眼已有些堵塞了。

「到底是什麼時候受的傷?」

緒方醫生極力抑制著不安和恐懼,終於提出了訊問。

「是上月二十九號……由於種種原因也沒來得及治療……再加上有些過分勞累,以致於發起燒來……」

的確,由於嚴重的高燒,患者似乎已陷於昏迷不醒的狀態。

「總之,先做手術吧,如果再擱置一天,那可真要不得救了……」

「先生,現在做手術還能有救嗎?」

「這要看手術的結果……」

手術很快就做完了,沒有費半小時的時間,就把子彈鉗了出來,然後又進行了消毒並塞進了葯布。

「真危險啊,如果再打進二、三厘來,就不得救了。再說、這個人的體質也真夠健壯的了。」

緒方醫生恨不得馬上能夠離開這個氣氛陰森的房子,所以洗完手就開始收拾醫只,並說:

「那麼,我明天再來吧!」

可是,那個斜眼兒卻突然站到門前,叉開雙腳阻擋著。

「先生,那可不行。因為不能一次一次地去接送您。如果有什麼需要的東西,您可給護士寫信,我們打發人去給您取來。總之,在患者沒有痊癒以前,您是不能離開這裡的……」

斜眼兒邊用手玩弄著手槍,邊發出了獰笑。他的旁邊還站著那個膀大腰粗的汽車司機。

緒方醫生就這樣終於成了這個陰森之家的俘虜。

緒方醫生在這個家裡整整被軟禁了一個星期。後來由於患者的病情有所好轉。便在某天夜裡,又被用汽車按來的方式送了回去。當然仍是既神秘又恐怖,當分別的時候,斜眼兒又毫不客氣地說:

「這件事決不准許你向任何人講,如果你講了,有什麼後果……你好好想想吧。」

緒方醫生是非常正直的人,他對斜眼人的一些威脅想了一夜。他想:如果這件事關係到某種不正當行為的話,就不應該隱瞞。所以第二天過午,終於鼓起勇氣到警視廳報案了。

在警視廳接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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