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發生後兩個星期,黑川律師事務所收到佐竹玄藏——玄藏老人從美國寄來的遺書。那時候,我好不容易才從惶惶不安的恐懼中得到解脫,經解不少心中的壓力。
這份恐懼感來自……我害怕會懷孕!
我一直很擔心自己會因為那「意外的一夜」而懷孕,擔心受怕的心情化成熊熊火焰,無時無刻不在我的內心煎熬著。
每天我都注意自己體內的變化。
(倘若真在那次污穢的歡愉中種下新生命的話……)
一想到這裡,我整個人便陷入瘋狂的恐懼之中。
直到每月的「好朋友」來了,我才感到雀躍不已,整個人又恢複從前的開朗,並能夠抬起胸膛面對上杉姨丈和品子阿姨。
這時,玄藏老人的遺產問題進展到第二階段了。
有一天,我被上杉姨丈叫到書房去,一進去便看到他面有難色地坐在品子阿姨的對面。
截至目前為止,我一直都沒有機會描述上杉姨丈的外貌,在此做個簡單的描述。
上杉姨丈今年六十一歲,身高雖只有五尺四寸 ,但是擁有柔道五段的實力,看起來威風凜凜,相貌端正。
雖然上杉姨丈的膚色略為黝黑,倒也長得一表人才。
此時他溫柔地看著我,以沉穩的語氣對我說:
「音禰,關於上次玄藏先生的遺產……」
我頓時張大眼睛,雙肩微微地顫抖。
「怎麼了?你不想聽嗎?」
「啊!不是的,請說……」
「事情是這樣的,最近黑川先生收到遺書的副本,內容提及的人物及其住所,你已經大略知道了。明天下午兩點,所有關係人全都要到黑川先生的事務所,他將發表遺書的內容,你認為如何?」
「您的意思是……」
「我只是問你想不想去?」
「姨丈、阿姨,我是不是去一趟比較好?」
「當然是出席比較好嘍!音禰,誠也說他可以和你一起去。」
「如果姨丈也去的話,那我就去。」
有上杉姨丈陪在我身邊,我就放心多了。
「姨丈,建彥舅舅也會去嗎?」
「當然。畢竟他和玄藏先生的血緣更近。音禰,你為什麼問這個問題呢?」
「沒什麼,只是……姨丈,我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總覺得建彥舅舅有點可怕。他不是也曾經委託私家偵探,調查和玄藏先生有血緣關係的人嗎?」
「音禰,這應該是出自於好奇心的緣故。建彥天生就是個冒險家,所以這種不尋常的事情對他而言,是再有趣不過了;他的本性善良,並不可怕,況且……他還是和你有血緣關係的舅舅呢!」
「音禰,難道你是因為什麼事而對他產生畏懼?」
「沒什麼!」
品子阿姨一定是聽見我的吃語,才會這麼問。
她是個謹慎的人,所以沒有對我說什麼。只不過……品子阿姨好象誤認為我在囈語中所罵的「壞人」就是建彥舅舅。
十月二十八日終於到來,事後回想起來,這次聚會竟然就是接下來殺人事件的預告。
相較之下,發生在國際飯店的三樁殺人事件,只不過是序曲罷了。
今天出席的十人當中,我只認識黑川律師和建彥舅舅兩人。另外還有一個人我也很熟悉,那就是永遠一頭亂髮的金田一耕助,他閑適地坐在安樂椅上。
(為什麼他老是神出鬼沒,無所不在呢?)
我對金田一耕助很反感,見到他索性將頭一撇,無視他對我打的招呼。
建彥舅舅注意到這一幕,露出潔白的牙齒,吃吃地竊笑著。
(在座的十二個人當中,除了姨丈、黑川律師、金田一耕助以外,其他九人都是遺書上的關係人嗎?)
除了建彥舅舅以外,我開始好奇地觀察其他人。
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一個肥胖不堪、渾身脂肪、四十歲左右的中年女子,她穿著一襲鮮紅色的晚禮服,誇張地露出半截豐滿的胸部。
中年女子那頭染紅的捲髮像屏風般豎立著,臉上塗抹著五顏六色的濃妝,指甲也塗了鮮紅色的指甲油,全身上下的裝扮,看起來彷彿是一隻張牙舞爪的母獅子。
她的噸位跟女摔角選手差不多,整個人深陷在安樂椅中,一邊吞雲吐霧,一邊放肆地上下打量我。
她的身後還站著一位二十歲左右,身材十分單薄纖細、皮膚白皙的美少年。他的右手搭在中年女子的肩上,左手緊握住她的左手,兩人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母子。
少年用挑釁的眼神看著我,然後附在中年女子耳邊,喃喃地說些甜言蜜語。
兩人相視笑了一會兒,再度重新審視我。
我實在看不下去,急忙避開視線。
在這兩人旁邊的長椅子上,坐著一個四十五、六歲、精力充沛的男人,他左右兩手各擁抱一個女人。
這個男人穿著粗線條的羊毛衣,胸前戴著一條閃閃發亮的金項鏈,手指上也有一隻滿大的金戒指。
從這些地方可以看出這個男人的品味,至於他身邊摟著的兩名女子就令人費解了。
她們是一對雙胞胎,年紀大概和我相仿,身穿華麗的套裝,臉上塗著厚厚的妝,手指也擦上鮮紅的指甲油,即使如此,她們的裝扮還是沒有先前那個胖女來得醒目。
接下來,距離稍遠的地方有一個身穿樸素、老氣連身套裝的女孩,她無精打采地站立著。
女孩的年紀大概只有十六、七歲,相貌不差,可是氣色卻相當不好。她的身旁有個大約四十五、六歲的光頭男人,一隻粗短的手搭在她肩上竊竊私語。
(這個男人衣服下的身體應該滿是刺青。)
這七個人形成一幅無比奇妙且怪異的群像圖。
這時,摟抱著雙胞胎姐妹、戴金項鏈的男子拿出懷錶說:
「黑川律師,可不可以開始了?她們倆等會兒還要上台表演。」
「可不可以再等一會兒?因為還有一位重要的人物還沒有到。」
黑川律師一邊回答,一邊瞄了牆上的鐘一眼。
幾乎就在同時,會客室的門口出現一對男女,他們的出現幾乎讓我從椅子上彈跳起來。
這對男女竟然就是特技舞者笠原薰,以及那、那個男人——就是那一夜侵犯我的高頭五郎!
我很感謝當時那個人男人和笠原薰一起出現,要不是這樣,金田一耕助可能會從我的驚慌態度中,嗅出我和那個男人的關係。
上杉姨丈也對笠原薰的出現感到非常訝異,因此,他理所當然地認為我的驚嘆聲是由於笠原薰的緣故。
我暗自鬆了一口氣,手帕被汗濕的手掌胡亂揉成一團。
「黑川先生,我把笠原小姐帶來了。」
高頭五郎以全然不同的恭敬態度向黑川律師打招呼,站在一旁的我不僅瞪大雙眼,呼吸聲也變得急促起來,恨不得立刻將他碎屍萬段。
但是,他卻連看都不看我一眼。
「掘井,辛苦你了,關係人應該都到齊了,請你再確定一下。」
高頭五郎數了一下人頭說:
「黑川先生,所有人都到齊了。」
「好的,那你也一起留下來,我介紹你認識這位金田一耕助先生。」
「金田一先生,這位是掘井敬三,他雖然年紀輕輕,卻很擅長調查業務,在座除了宮本小姐和佐竹先生之外,其他五位住竹家的子孫都是他找到的。今後還請您多多照顧他。」
「啊!別客氣、別客氣……」
那一夜,高頭五郎在侵犯了我、離開卧室之前,曾經說過:
「我們下次再見的時候,我可能又會用不同的名字了……」
果然,他在這裡用的是「掘井敬三」這個名字。
笠原薰在看見建彥舅舅,先是驚訝地張大眼睛,隨後便神情愉快地走向他,並且像一癱軟泥倒在他的懷裡。
「哈哈哈!阿薰,你是不是很驚訝呢?我們竟然是親戚耶!哈哈哈……過來這邊坐,不然大家都在看了。」
「佐竹先生,你早就知道這位小姐和玄藏老人有血緣關係嗎?」
金田一耕助在一旁詢問。
「嗯,我知道。所以,當她妹妹阿操被殺害的時候,我才會那麼憤慨。金田一先生,你認為阿操是因為目擊兇手從房間走出來才會被殺害,我覺得這個說法是錯的。阿操一定不只因為這樣就被殺害,兇手可能從一開始,就以阿操為狙擊目標。」
「你的看法是……」
「兇手應該想要儘可能減少和玄藏老人有血緣關係的人選,如此一來,剩下的人繼承遺產的機會就提高了,或者說可以分得更多。」
「可是,兇手又不知道遺書的內容,就連黑川律師也不清楚啊!」
「兇手是在下注!這是一個大賭注,而且這個賭注價值不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