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返回故鄉

雖然森美也子小姐說兩,三天之內就動身回八墓村,但是難得從鄉下出來一趟,她想趁這機會逛街購物,也想探望住在關西地區的好友,還想過過戲癮看出好戲,所以逗留的時間一天天延長,等到我們動身出發前往八墓村,已經是六月二十五日了。

收音機廣播尋人啟事讓我第一次拜訪諏訪律師的日期,正好是五月二十五日,雖然只有短短一個月的時間,這期間發生的事情卻足以令我頭暈目炫。

到現在即將動身出發為止,我幾乎每天都拜訪諏訪律師的家,主要是因為森美也子小姐不斷打電話請我過去陪她逛街購物、看戲。

我過去很少有機會和異性接觸,此刻總算體驗到前所未有的快樂,然而在這同時,一股不知道是不安還是恐懼的莫名預感,像一株錯綜複雜的村根,一直盤踞在我心頭,更隨著時目的延長而加深擴大,甚至萌發出黯淡的絕望感。

諏訪律師與森美也子小姐或許深怕找在毫無心理準備的狀況下,驟然聽到身世之謎會招架不住,所以借著出發前的交往空檔,陸續說出和我的出生有關的恐怖事件。

這一段恐怖,駭人的身世,如同前面序章所述,實在叫人震驚得無法言語。

沉痛的往事像鉛塊那般,沉甸甸地壓在我心頭,然而更加使我心痛的是,事情的真相居然還包括三十二個人的慘死。諏訪律師和美也子小姐為了怕我承受不住打擊,儘可能委婉,平靜他說出事件的始未,而我的震驚依然無法用筆墨來形容。

聽了他們的敘述之後,我只記得自己像個冰雕的人像一樣,沒有心跳也沒生命,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一股無法抗拒的顫慄源源不斷地湧上來。

「這真的是個很艱巨的任務,本來這些事情要由你外公親口告訴你的,但是他已經遭遇到不測,我和諏訪律師商量的結果是由我來轉達。很遺憾讓你知道事情的真相,但是,既然要帶你回家鄉,就必須告訴你,請不要責怪我,」

美也子神情悲痛地安慰我。

「怎麼會……我應該感謝你的體貼才對,既然是遲早要知道的事實,與其從其他人口中得知,還不如由你告訴我來得好些,對了,我想請問你……」

「什麼事?」

「不知道村裡的人對我的看法如何?如果我現在回去,他們會怎麼想?」

美也子小姐和諏訪律師互看了一眼,最後諏訪律師親切地對我說道:

「你最好不要想這個問題,如果你在意別人的想法,恐怕一天也活不下去。」

「諏訪先生說得對,這件事罪不在你。」

「我很感謝你們這樣安慰我,但是我想事先知道村人對我抱著什麼樣的觀感,也好有個心理準備。」

諏訪律師和美也子小姐再次互看一眼,他們像是事先協議好似的,由美也子小姐對我說:

「既然這樣,也許先知道他們的想法也好,這樣你才可以預先調適一下心情。老實說,村裡的人對你都沒有什麼好感。想一想,這樣實在沒有道理,又不是你的罪過……但是時那些遭到喪子,喪親之痛的人而言,猛然看到肇禍元兇之子,難免遷怒於他,這也是人之常情;再加上鄉下地區不像都市聚散離合變遷很大,事情很容易被遺忘,鄉下的生活圈子很小,只要發生稍微大一點的事件,即使過了十年、二十年,依然深植人心不易抹去。所以這次要帶你回去,就有不少村人在說三道四的。」

「這麼說,我要回去的事情全村的人都知道了?」

「鄉下地方根本沒有秘密可言,消息不知道是從什麼地方走漏的,一旦走漏風聲,馬上就傳遍全村。不過,我認為你最好不要在意那些事情,反正都市人到鄉下去總會成為說閑活的對象。我還不是一樣,像我這樣的年齡,又單身一人,背後不知道被說了多少閑話,如果一二追究,真的沒完沒了,乾脆隨它去吧!說實在的,住在鄉下地方很煩人哪!」

「我認為你和美也子的狀況不一樣,不能相提並論,對於以後的處境,最好先做準備才好。」

沉重的壓迫感幾乎壓得我喘不過氣來,但是我這個人平日看似柔弱無力,一旦到了關鍵時刻,反而會湧現出無比的勇氣。我揮去盤踞在心中的不安和恐懼,堅強冷靜他說道;

「謝謝你們的忠告,正如諏訪先生說的,我這一趟回去,心理負擔非常沉重,不過我也已經有心理準備。對了,美也子小姐,我還想請教你一個問題。」

「是關於哪方面的事?」

「既然全村的人都憎恨我,那麼這其中是不是有人對我恨意特別深,希望我最好遠離那個地方。」

「你為什麼會有這想法?我剛才的說法或許有點誇張。但並不是全村的人都憎恨你,如果我說的話讓你產生誤解,我先向你道歉。」

「其實我會這麼問是有原因的,請你們看這封信。」

我將外公被毒殺那天早上收到的那封恐怖的警告信拿出來,美也子和諏訪律師看了內容,不禁瞪大眼睛互望對方一眼。

「你認為信上寫的內容和這回我外公被殺有關連嗎?是不是有人因為有什麼不軌的企圖而不希望我返回故鄉?」

一向堅強勇敢的美也子也嚇壞了,無法馬上回答我的問題,倒是諏訪律師皺著眉頭說道:

「既然有人寄來這種信,那麼那個人跟井川先生被殺必然有根深的關連。美也子,你有什麼線索嗎?」

「這個嘛……慎太郎這個人怎樣?你在東京的時候不就已經認識他嗎?會是他乾的嗎?」

「怎麼可能……」

我和諏訪律師都察覺到,就在她否認的瞬間,臉色倏地轉變,嘴唇微微顫抖。

「慎太郎這個人算起來應該是我的堂兄弟吧!」

「對,他原來是個少校軍官,美也子,你有什麼看法嗎?」

「怎麼可能……絕對不可能是他!說實在,我也不敢肯定,因為他現在跟以前不一樣,完全變了樣。以前是那麼意氣風發的人,最近卻像個糟老頭似的。自從他回家鄉之後。就很少跟我交談;不僅是我,幾乎也不跟村裡的其他人來往,所以我根本無法探聽他有什麼想法,或者心情如何。不過根據他以前的個性,很難想像他會策劃這種陰謀。」聽她說話的口氣,似乎很想為慎太郎辯解,然而越辯解卻越混亂,難道是有事情讓她感到困惑,所以才會在理智上否定,而心情上卻無法抹煞?這個疑惑一直在我的心中揮之下去。

里村慎大郎——整個人墓村之中是否就屬這個人最不歡迎我返回故里?

這個念頭和剛才美也子小姐令人費解的迷惑,深深烙印在我的心底。

六月二十五日我們出發前往八墓村的日子,是個陰鬱的梅雨天,使得對這次旅行感到畏縮的我,心情更加覺得沉重起來。

老實說,我們在三宮車站等車的期間,我的心情陷入了極度的低潮。到車站送行的諏訪律師露出少見的肅穆表情對我說道:

「寺田,凡事要小心,你出門旅行我不想說些不吉利的話,但是我覺得這一回的尋人啟事不像表面那麼單純,也許裡面還暗藏著我們無法想像的意圖,無論是你外公被殺的方法,還是那封不尋常的恐嚇信,或是四處打聽你的行為的男人,這一切都令我覺得不安。」

那位四處調查我的男子,我是從朋友的妻子和公司的人事課長口中得知的,為了慎重起見,先前我曾經詢問過諏訪律師,那個男子非但不是他的部屬,當他聽到這消息時還大感吃驚呢!

「對於委託者我有責任調查你的品行,但是我所使用的方法絕對不會讓你發覺,嗯,我想一定另外有人想要調查你,這個人大概是個鄉下人,美也子,你認為呢?」

「我不大清楚……」

美也子眉頭深鎖,似乎也很吃驚的樣子。那人究竟是誰?為了什麼目的而來了我們始終不知道。

接著諏訪律師說了下面一段話。「寺田,人類是很微妙的動物,二個月之前你我還是互不相識的陌生人,甚至不知道對方的存在;然而因為一件尋人啟事,將你我聯繫在一起,而且兩人還因此成為殺人嫌疑犯,因此我覺得你和我非常有緣,所以到了那裡,如果發生需要有人協助的事情,儘管通知我,不要客氣,我一定會放下一切趕過去的。」

諏訪律師親切的叮嚀,我銘記在心。這趟旅途的未來不知道是風是雨,讓我感到非常傷感。此時我已經哽咽得說不出話來,除了默默低著頭外,也沒有其他的辦法。

我們之中最有活力的是美也子,那天早上她身穿輕便的外出服,外面罩了一件鮮綠色風衣,高大的地站在陰沉的月台上,看起來像一朵盛開的花朵。

「你在嘀咕什麼啊?好像寺田一定會碰上什麼怪事似的,叮嚀又叮嚀。拜託了,別那麼婆婆媽媽好嗎?不會有事的,縱使……」

美也子的眼珠骨碌碌地打轉,充滿戲謔的神情。

「縱使發生什麼事,別忘了還有我呀!我最討厭意外事件,對付臨時的突髮狀況我最在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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