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最後一天

與前兩次進村一樣,村子裡還是除了那些破房子外什麼都沒有,四周靜悄悄的,連鳥也不叫。然而,劉超知道這只是它外表的樣子,實際上這個偏僻的小山村裡藏著太多東西——太多人眼看不到的東西。

黑夜已經來到,劉超相信它們很快就會出現了。他沒有往村子深處走,而是站在村口位置,手裡緊緊握著那塊害人不淺的木牌,不過它今晚就回物歸原主了。劉超深信那些黑衣人一定會來找自己,所以他只是靜靜地等著,眺望著遠處被夕陽染紅了的山影。

夕陽一點點沉到山那邊的時候,對面蜿蜒的山路上出現了一個人影,在緩緩朝著這邊走來。

終於還是來了。

劉超深吸了一口氣,自己的命運將會怎樣,是生是死,很快就會有結論了。

來人在距離他還有十幾米的遠的地方站住了,臉雖然朝著這邊,但因為天黑,他根本無法看清對方的樣子。

「你是誰?」對方先開口了,聲音竟然十分熟悉,劉超愣住了,半晌才訥訥問道:「你是……老馬?」

來者也明顯愣了一下,突然快步走了過來,劉超終於看清了他的臉——果然是老馬沒錯。但他還是有點不敢相信,幾天前,也是在這個地方,不還有人假扮過老馬嗎?連聲音都一模一樣。況且真的老馬實在沒有道理出現在這地方。

劉超後退了一步,說道:「你到底是誰?」

老馬怔住,詫異道:「什麼意思?你第一天認識我嗎?」

難道真的是他?劉超想了想說道:「你怎麼能證明自己是老馬?」

「證明?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被嚇怕了。」老馬想了想,將一隻手從自己襯衫領子里伸進去,掏出一枚銀光閃閃的小物件出來。「這是雪麗送我的護身符,你見過的,這下應該相信了吧?」

劉超點點頭,這東西他當然還記得。「可是,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我來辦件事情,倒是你來這幹什麼,你不要命了!」

「來把這東西還給人家。」劉超攤開手心,露出木牌。

老馬只瞥了一眼,便嘆息起來。「你比我想像中要勇敢多了。可是……你以為人家要的真是這個?」

劉超一驚:「不是嗎?」

老馬也攤開手心,一個圓溜溜的東西在月光下顯現了出來,但看不清楚是什麼,劉超快步走過去,很快他看清楚,老馬手裡握著的是一枚刻成獅子形狀的白色玉石,不對,玉石的上半截是獅子,下半截卻是一個方塊。「印章?」劉超脫口而出。

「是的,明朝早期時候的偏將軍印,這種印章只存在於明朝開國的前幾十年,朱元璋死後,朱棣上台將不管是皇家玉璽還是官印、民間私印的式樣全部做了改革,所以我手中這塊偏將軍印存世量極少,價值起碼在五十萬以上——這些知識都是我從一個倒賣古董的朋友那裡問到的,他想收購這塊印章,我沒有賣。」

劉超詫異地看著他:「你跟我這些是什麼意思?」

老馬突然低下頭,淡淡說道:「對不起,這個才是那些黑衣人一直想要的東西——梁寶虎當年用過的印章。」

劉超緩緩張大嘴巴,半晌沒有出聲,是因為還未完全聽明白他的意思,但是,他已經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了。

「我把你們都騙了,包括那些黑衣人,他們並不知道這東西實際在誰手上,卻以為你們死死守著不願交出來的是它,而你們也誤會他們要找回的是那塊木牌,所以,崔波和雪麗說起來都是我害死的……」

劉超這才徹底明白過來,瞪大眼睛看著他,良久,他冷冷說道:「你是怎麼得到這東西的?」

「第一次來這裡那晚,後半夜我跟崔波睡不著,打賭進村探險,在那座祠堂的二樓,我偶然揀到這東西,崔波並不知道,但他卻替我背了黑鍋——黑衣人首先找的是他,巧的是他在村裡揀到那塊木牌,他以為對方要的是那塊木牌,出於安全考慮沒有交出去,他們就更加懷疑他了。他死後,黑衣人也『託夢』找過我——請原諒我當時沒有說出來,我暗示他們崔波把印章交給了你,之後的事情,你比我更清楚了。」

「原來如此,我們都被你騙了!」劉超恨恨地瞪著他:「就為了這點錢,你讓崔波和妖妖死不瞑目,妖妖還是你喜歡的人,你怎麼忍心——」

「就因為她,我當初才會昧下這東西,也是因為她,我今天來了。」

老馬目光一點點暗淡下去,接著說道:「一百萬對你來說可能只是一年的零花錢,卻是我十年不吃不喝也攢不到的數目,況且這樣的日子我實在夠了,我一天都不想再過,我必須想法子在最快時間內弄到一百萬,讓妖妖嫁給我,所以,當我知道這塊偏將軍印的價值後,我覺得這是上天對我的恩賜。我不想為自己辯解,但老實說,我當時自己這樣做會有什麼可怕的後果,崔波死的時候,我猶豫好長時間,想要說出實情,但我終究沒有這個膽量……」

聽完他的話,劉超暗暗嘆了口氣——他說的一點沒錯,他是個罪人,但是……罪人有時未必就是壞人,劉超想起他那晚對自己吐露心聲時說的那番話:「當你只能跟她偷偷摸摸約會,連在一起睡覺時都擔心那個男人隨時回來;當你知道她今天晚上躺在別人懷裡撒嬌、你恨不得殺了那個男人但卻只能在家裡喝悶酒時……這種痛苦,你能夠理解嗎?」

劉超沒有過這種經歷,但他相信,無論是誰換成老馬,只怕也是要這麼做的。「只可惜崔波和妖妖死的太冤枉。」他忍不住嘆息道,「如果必須有人對他們的死負責的話,我覺得不應該是你,而是妖妖,她不應該那麼貪慕虛榮,退一步說,既然選擇了被別人包養,就不應該再接受你的愛情,更不應該逼你,所以歸根到底,她的死是她自己造成的。」

「不是這樣!」老馬情緒突然激動起來,「該負責的是那個男人!雪麗的確不是個好女孩,但她那時候還年輕啊,是那個男人引誘她走上這條路,這個教唆犯應該下地獄!」

劉超不知道他說得對不對,對於這種事情他總是缺乏判斷能力,於是一番沉默後,他將話題引向了別處:「你剛才說,這個東西值五十萬,離妖妖要求的錢數還差了一半,你這樣做又有什麼意義呢?」

「差一半總比一點錢都沒有好吧?況且除了這塊偏將軍印,我那天還發現了不少一些珠寶首飾,都是古物,想必加起來也值不少錢,但我剛把印章揣起來,崔波就跟著上樓了,我怕他要我把東西分他一半,我不是貪錢,而是那樣我可能就拿不到一百萬了,所以我當時就沒有拿那些珠寶,他也沒有發現這些東西。我們回到營地不久你們就醒了,一直到第二天從這離開,我都沒有機會再進村。我們回到許由之後,怪事接連不斷,我當然知道是跟那枚印章有關,我也很害怕,不敢一個人過來將那些首飾拿走,想等等再說,直到幾天前你約我過來……」說到這裡,老馬嘴角浮現出一絲苦笑。

「我本想等到事情結束後再去拿那些珠寶,但我後來明白自己等不到了,我怕他們總有失去耐心的一天,到時候我們都要死,所以第二次進村時,我一個人上祠堂二樓,是冒險去取那些首飾——它們原本是跟印章一起裝在一個鐵匣子里的,鐵匣子就擺在那些祖宗牌位後面,連鎖都沒有,可能是那些黑衣人萬萬沒想到有人膽敢進村並且進入祠堂吧,但是印章的丟失使他們提高了警惕,所以我那天在樓上沒有找到匣子,我還不死心,下樓時故意摔倒,使我們不得不留在這裡過夜。晚上等你們睡著後,我又一個人潛入祠堂,但還是沒能找到那些首飾,返回木屋時正趕上你們說有人假扮我,於是將錯就錯說自己夢遊……」

如果不是老馬本人坦白,劉超覺得自己可能永遠也不會知道這些事情,望著那塊還握在自己手中的木牌,他不禁搖頭苦笑起來:「虧我一直把他當成寶貝,還妄想親自把它還給人家就會沒事了,呵呵,我可真夠傻的。」

「有的時候,我倒是希望自己能傻一點。」

劉超突然抬起頭看他,「你還沒有說,你今晚來這幹什麼?」

「把東西還給人家,然後任憑處置。」老馬淡淡說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雪麗,反倒害死了她,現在我活著一點意義都沒有了。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這東西還給他們,希望他們會從此放過你們,畢竟錯是我一個人犯的,跟你們沒有關係。」

劉超動容說道:「你完全可以把這東西賣了,拿著錢遠走高飛。」

「這聽起來不錯,但是,我起碼還是個人。」老馬兩眼一眨不眨地凝視他的眼睛,還想說點什麼,剛張開嘴,身後一陣腳步聲從身後不遠地方響起,也許是周圍實在太安靜了,使這聲音聽來十分清晰。兩人互望一眼,一同循著聲音望去。

一襲從頭遮到腳的黑袍,光看這身打扮,兩人便知道他們等的人到了。老馬突然往前一步擋在劉超身前,低聲說道:「如果你不想死,就千萬不要出聲。」

黑衣人緩緩走了過來,停在離老馬十米開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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