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前世我是誰

夢中,紀如萱見到了久違的劉曉曉和剛剛離開的牛芳。兩人各自提一個綠幽幽的燈籠,比肩走到床前,招呼她一同出門。

紀如萱像著了魔似的跟著她們走,不知不覺出了宿舍樓,穿過花園和一棟棟高聳的教學樓,眼前出現了一片草場,繼續往前,終於,她們來到了鐘樓正面那座高大的拱形門前,「送你到地方,我們該走了。」牛芳淡淡說道。爾後,兩個人像會分身術似的,在一瞬間消失無蹤。

那個看不見臉的男人又出現了,他背對著紀如萱,用溫柔的聲音勸她跟他一起進去。紀如萱猶豫了,他便抓住她的手,一陣寒意瞬間傳遍全身——他的手真涼。

為什麼又帶我來這裡?

紀如萱問,但那個男人不回答,拉著她的手走了進去,穿過漆黑的大廳和過道,然後是夢中來過好幾回的木製旋轉樓梯,上到二樓,迎面又是一條長長的過道,與一樓不同的是,兩邊的牆壁上多了好些個黑漆漆的小屋子,沒有窗戶,幾間屋子的門清一色刷著紅色油漆,有的地方因塗抹的不均勻,留下了斑斑印記,像一團粘稠的血液正在往下滴落。

走在過道上時,紀如萱清楚地聽到一間屋裡發出奇怪的響聲,像是報紙一類的東西移動途中與水泥地面發出的粗糙的嗆聲,聽起來讓人毛骨悚然,但屋子裡黑漆漆的,根本看不見有什麼東西在裡面。紀如萱突然感到十分害怕,於是緊緊握住男人的手,儘管這手很涼,卻帶給了她一絲安全感。

過道很快到頭了,前方出現了一道敞開的門,裡面似乎有亮光照出,在被牆壁遮擋的角落處,閃閃爍爍,如同搖曳的燭光一樣。

男人還要拉她往裡面走,但紀如萱退縮了,從那隻剛剛還帶給她安全感的手裡掙脫出來,站在原地不動。

「為什麼帶我來這,你是誰?」紀如萱好像突然驚醒一般,意識到處境的危險,沖男人的背影大喊。

「進去吧。進去之後,你就一切都明白了。」男人頭也不回地說。

「我不,我要回去!」

紀如萱向後退了幾步,剛要轉身往回跑,突然,男人以閃電般的速度衝到她面前。

「進去之後,你會知道自己是誰……」

這句話還未落音,紀如萱已經醒了,他還沒來及去看男人轉過來的臉龐,她始終不知道他長什麼樣子。

我是誰?我不是紀如萱嗎?

紀如萱搖了搖頭,腦袋像被人用鎚子敲了一下似的,嗡嗡地疼。

這已經是牛芳遇害的第四天,這件事在學校已經傳的沸沸揚揚,很多人都將牛芳的遇害與劉曉曉的自殺聯繫在一起,畢竟兩人生前同住在一間寢室,死亡時間又相隔這麼近,免不了被好事的人拿來意淫一番,甚至造出詛咒殺人等等荒謬的傳聞。

林穎還是一如既往地低調度日,只是話比以前還要少了,雖然紀如萱沒見她真正哭過,但每天早晨她的兩隻眼睛都是腫種的,這當然是流淚過多的代價;相比之下,邱素靈的表現更為堅強一點,不管人前人後,幾乎就沒有流過眼淚,不過在紀如萱看來,這是傷心過度導致麻木的表現,就像那句名言說的:渾身是傷,已經無處受傷了。

紀如萱感覺自己也有點麻木了,不像劉曉曉剛走那幾天,時不時還會蜷在被窩裡獨自流淚,如今,已經無淚可流了,只是覺得每天的天氣都很陰,看不到一點陽光。她甚至連去揣測、調查牛芳死亡真相的力氣都沒有了。

「快八點了,萱萱,你今天上午不去上課了?」張佳茗洗漱結束,回到卧室,發現紀如萱還穿著睡衣坐在床上發獃,便關切地問了一聲。

「嗯,不想去了。」紀如萱小聲回答。

事實上,她是不想再被同學們問及牛曉曉和牛芳的事情,那種感覺就像尚未癒合的傷口被一次次撕開。儘管她每次都沒有給他們想要的回答,但總有一些好奇心不死的人,如同趕不走的蒼蠅一樣,每天變著法子問她——還有林穎,所以林穎這幾天也不怎麼上課,邱素靈倒是每天都去,但不會有人問她什麼,她的性格脾氣已說明了原因。

「那我陪你出去走走吧?看你每天悶在寢室,也該換換空氣了。」

沒想到她這麼關心自己。紀如萱有些感激地看了看她:「去哪?」

「你還沒去過香湖公園吧,就在這附近不遠,上周我男友帶我去了一次,風景還真不錯呢,我們去那轉轉怎樣?」

「好吧。」紀如萱猶豫片刻後說道,想叫邱素靈和林穎一起,轉頭朝兩人床鋪位置一看,一個人都不見了。

「她們早就走了。」張佳茗說,「所以就咱倆一起吧。」

「好吧。」紀如萱點了點頭,她哪裡知道,這是專門為她準備的一個「陰謀」。

香湖公園坐落在市區和郊區之間,從南理工大門口坐汽車,約有二十分鐘就到地方。一路上,紀如萱望著林立在道路兩邊的鄉村住宅,那種神秘的熟悉感又來了,然而與前幾次不同的是,以往都是來去匆匆的這種感覺,這次居然一直持續到下車,及至進到香湖公園裡面,似曾相識的感覺非但沒有消退,反而逐漸強烈起來。

紀如萱看哪裡都是熟悉的,好像曾經來過,而且不止一次。這當然是不可能的。

香湖公園規模不小,尤其是穿過一片樹林,站在湖邊的堤壩上時,眼前開闊的水面頓時給兩人一種浩淼無邊的感覺。湖中間飄著一些小船,各種顏色都有,像一堆在水上緩緩爬行的小蟲子。湖面較遠的地方有一座島嶼,島上樹木森森,給人一種桃源深處的感覺。

「那是休閑小島,上邊風景不錯,上次我就去玩了,咱們過去看看吧!」張佳茗邊說邊朝前走去,一回頭髮現紀如萱還站在原地、望著湖心島方向發獃,於是又折回頭:「你怎麼了?走啊。」

紀如萱只好跟著她走。很快,下了堤壩,眼前湖面上出現了兩座長長的曲橋,分別通向左右兩個方向。因為湖面太廣闊,曲橋又呈彎彎繞繞之狀,站在岸邊根本看不出兩座橋的終點分別在什麼地方。張佳茗小聲嘀咕起來:「咦,哪座橋能上島來著?我記不清楚了。」

「走這座橋試試吧。」紀如萱指了指左邊那座橋,率先走了過去,張佳茗有些狐疑地跟上來,走了一段,前方又出現了通往右方的一座「分橋」,不過「分橋」長度只有五十米左右,盡頭處是一個小碼頭,靠岸停放著一艘很大的龍舟,碼頭上一個很大的牌子,寫著「龍舟酒店」幾個大字。

張佳茗突然一拍手:「對,就是這座橋!上次走到半路我也看到這個龍舟了,萱萱,你以前來過這個公園吧?」

紀如萱張了張嘴,想要解釋,又不知如此開口。「我……我真不知道為什麼。」她苦笑一聲說道。

張佳茗狡黠地微笑起來,見時機成熟,便朝立在橋邊的一排長凳努了努嘴:「時間還早呢,咱們坐會兒,聊聊天再過去吧。」

兩人並肩在石凳上坐下,張佳茗側頭看著神色恍惚的紀如萱:「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呀?別憋在心裡,說出來我聽聽。」

紀如萱微微頷首,兩眼出神地望著前方波瀾不斷的湖面,猶豫再三,終於道出了纏繞自己內心的困惑——不久之前,她曾就此事跟張佳茗聊過一次,當時張佳茗雖然細聲安慰了她幾句,但臉上表情明顯是不相信——這種怪事任誰聽了也不會相信。但這一次,張佳茗聽完她的講述後卻是微微一笑,好像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你敢斷定你以前從未來過許由市嗎?我是說在轉校之前。」

「絕對沒有!」紀如萱果斷地說。「我是考上大學之前一直住在上海老家,連北方都沒來過,更別說許由市了。」

「這就是問題所在了,你記憶中沒去過某個地方,但卻知道這個地方的樣子,這在科學上是解釋不通的。你說給誰聽,估計誰都不會相信,是這樣吧?」

紀如萱痛苦地點了點頭。

「但是我信。」紀如萱詫異地側過臉,從她同樣望著自己的眼神中看到了一樣東西:真誠。

張佳茗突然聳了聳肩,緩緩說道:「你有沒有聽過這樣的事情:有的小孩生下來長到會說話的年齡後,突然聲稱自己上輩子是誰誰誰,住在什麼地方,是怎樣死的,結果一經查證,確實有這個地方,甚至連小孩說的人名也有,死因什麼的也都完全與小孩所言一致。我經常在書報上看到這種報道,多發生在國外,只是不知道真假罷了。」

紀如萱怔了半晌,顫聲道:「你的意思是……我……」

「我只是打個比喻,況且你也說這種事是最近才遇到的,你從小到大都很正常。」

「對,就是到許由之後。」

「那麼,也許是跟環境有關吧。」張佳茗突然將一隻手搭在她肩膀上,定定地看著她,「你很想知道真相嗎?」

紀如萱不明所以地與她對視著,片刻,用力點了點頭。

「萬一……事實真相讓你接受不了呢?」

紀如萱聽出她話中有話,定了定神,剛要詢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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