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生命火之舞

這個星期六,是劉曉曉二十周歲生日。儘管一個月前她就跟室友們打過招呼,預備風風光光地辦一場,但真臨到跟前時,她卻表現得異常低調。

除了幾名情同姐妹的室友,外人一個沒有通知。紀如萱等人猜想,這可能跟她馬上要參加演講比賽有關——劉曉曉最近都在籌備參賽的準備工作,一顆心都撲在上面,這是很難得見的景象。用劉曉曉自己的話說,她只是想玩一把,沒準兒比賽前一天突然覺得沒勁就放棄了呢。紀如萱相信她說的,如同她知道大凡「富二代」做大多數事情都是興趣使然,一旦興趣丟了,會毫不猶豫放棄。

她們有錢,所以不害怕失去任何東西。

劉曉曉沒心思大辦生日會的另一個原因,紀如萱猜測可能跟那個詛咒娃娃有關,儘管劉曉曉表面上並未表現出很在意的樣子,但憑著一年多的相處經驗,紀如萱能感覺到她實際很惦記這件事,詛咒也好,惡作劇也罷,畢竟不是什麼好事。換成自己怕也是一樣很鬱悶。究竟,那個娃娃是什麼時候、用的什麼方法進到劉曉曉的手包里,這個問題太令人費解而感到可怕了,況且沒有人知道他(她)——在背後操控詛咒娃娃那個人的真實目的。

事情發生在劉曉曉身上,她不可能想不到這一層關係。

這天晚上,熄燈之後,女生們瞎聊了一會兒,便相繼睡著了,嘈雜了一天的寢室終於陷入了暫時的安寧。

紀如萱有睡前思考的習慣,因此幾乎每晚都是寢室最後一個入睡的。今天晚上也沒有例外,待小小的寢室里響起不亞於三個人均勻的呼吸聲時,紀如萱才迷迷糊糊地睡著,但很快就被一陣異常的騷動驚醒。就在她皺起眉頭,仔細回憶剛才那陣騷動是夢中幻覺還是真實經歷之際,下鋪響起了張佳茗低低的問話聲。「劉曉曉,是你嗎?怎麼回事?」

「沒什麼,做了個惡夢。」劉曉曉的聲音聽起來疲憊不堪。

「噢,那就待會兒再睡吧,免得又接著剛才那個夢做,我有好幾次都是這樣的。」

劉曉曉似乎沒聽見她的話,「噝」了一聲,自語似的說道:「我好像不是被嚇醒的……腦袋似乎被什麼東西砸了一下……」

短暫的沉默,張佳茗勸慰道:「別胡思亂想了,靜靜心就睡覺吧。」

劉曉曉「嗯」了一聲,話音剛落,衛生間那邊突然想起一陣「嗚嗚咽咽」的怪聲,紀如萱聽得真切,一骨碌爬了起來,轉頭看向衛生間緊閉著的那扇乳白色的小門——那個「女人」又來了!

「萱萱,你也醒了?」

劉曉曉下床後,飛快地爬上紀如萱的上鋪,毫不客氣地鑽進她的暖被窩。「我一個人在下鋪害怕。」停了下壓低聲音顫巍巍地問道,「那是……什麼聲音啊?」

紀如萱搖了搖頭。很快張佳茗也下了床,站在床前,用一種決絕而堅毅的目光往上鋪兩人的臉上掃了一遍。

「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她說,「咱們一起衝進去看個究竟怎麼樣?」

劉曉曉頓時面露懼色,看了看紀如萱:「我……我有點害怕。」

被她這麼一說,紀如萱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勇氣在瞬間潰散了。確實,恐懼是一種會互相傳染的情緒。

「我看還是算了……」猶豫片刻後,紀如萱無奈這樣說道。

「萬一裡面有什麼東西的話……我們不應該冒這個險。」

張佳茗嘆了口氣。

就在這時,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一直睡得像頭死豬一樣的牛芳突然間醒了,推開被子,連拖鞋都顧不上穿,赤著腳就往衛生間跑去,嘴裡還小聲抱怨著:「奶奶的,難道是晚上喝的冰粥有問題?」

「哎,牛芳——」最早反應過來的紀如萱大叫一聲,但這時牛芳已經拉開了衛生間門,「我要蹲大號,出來再說!」

「砰」地一聲,門又被關上了。

紀如萱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與此同時,她感到自己的手被人用力握住了,不用想也知道是劉曉曉。她甚至能感到對方的身體在瑟瑟發抖。

「誰在浴室裡頭?腦子有病啊,這麼晚了還在洗澡!」——衛生間門後響起牛芳瓮里瓮氣的聲音。三人互相望了下,俱是一臉驚詫。

惶恐中,紀如萱花好長時間才想起來,她們的衛生間分為兩個隔間——左邊是洗澡間,右邊是洗漱間。馬桶就裝在洗漱間里側的拐角處,左邊有一道水泥隔板,就是它將衛生間一分為二。

紀如萱突然想起什麼,忙抬起頭,朝邱素靈和林穎的床鋪望去,兩人全都好端端地躺在床上,縮在被窩裡,估計正在做著美夢。

那麼,這三更半夜的,是誰在裡面洗澡呢?會不會是牛芳看錯了?

就在紀如萱胡思亂想之際,衛生間的門又開了,牛芳一邊提褲子往外走,嘴裡一邊嘀咕:「大半夜的洗什麼澡啊,真是犯神經……」

「牛芳!」劉曉曉搶先叫了她一聲,顫巍巍地問道,「你說有人在裡邊洗澡?是誰?」

「曉曉那個神經病!」牛芳脫口而出,爾後轉頭朝這邊看了一眼,發現劉曉曉正目瞪口呆地望著自己。

「你幹嘛這樣看我?我臉上——啊!」牛芳大叫一聲,猛地向後退了幾步,瞪大眼睛,看了看劉曉曉,又側頭看了看剛被她推開的衛生間門,愣了起碼有十秒鐘,然後踉踉蹌蹌地再一次向後退,不小心碰翻了一個三條腿的鐵凳子,倒地時發出清脆的「咣當」一聲,將一直在跟周公約會談心的林穎和邱素靈兩人也驚醒了,同時抬頭朝床前望去。

「牛芳,你瘋了啊!」邱素靈朗聲罵道。

「是瘋了,」紀如萱小聲喃喃自語,「簡直太瘋狂了……」

因為突來的變故,幾人都忘了有關神秘哭聲的事情,等到紀如萱想起來時,那哭聲早就不知什麼時候消失了,就像它最初響起時那樣,神不知鬼不覺。

清醒過來的牛芳,斷斷續續地道出了自己進衛生間後的離奇經歷:起初只是聽到隔板那頭——也就是洗澡間裡面傳出嘩嘩的水流的聲音,好像有人在裡面洗澡。牛芳感到納悶,於是伸手推開了洗澡間的門(門就在馬桶前面不遠的位置),便看到劉曉曉光著身子在裡面淋浴,這才說出了那番好奇的話。但劉曉曉似乎一直都沒看到她,兀自一邊沖澡一邊小聲嘀咕著:洗乾淨好上路,洗乾淨好上路……

牛芳當時一心想著「做完蛋糕」回去睡覺,所以也沒有多想,就把洗澡間的門又關上了——牛芳沒有上廁所時喜歡讓人在旁邊看著的怪癖,尤其是蹲大號的時候。完事之後,牛芳就快步跑出了衛生間,打算上床接著做剛才的美夢,不曾想竟看到又一個劉曉曉坐在紀如萱床上,還跟自己說話……

聽完她的講述,在場幾人都感到了陣陣的寒意,尤其是劉曉曉,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你當時看到『曉曉』在裡面洗澡,就不覺得奇怪嗎,這大半夜的,她犯病啊!」外表最為冷靜的邱素靈冷冷問道。

「我不說了嗎,當時我腦袋昏沉沉的只想睡覺,再說我還以為曉曉是出去泡酒吧剛回來——她在老校區經常這麼干,你們都知道的。回寢室洗個澡再睡覺不是很正常的事嗎?」說到這,牛芳抬頭瞅了眼一直垂頭坐在對面床上的劉曉曉。

「我們寢室……不會鬧鬼吧!」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心都咯噔了一下,紀如萱想說幾句反駁的話好讓氣氛不那麼緊張,但張了張嘴,到底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劉曉曉突然從床頭抓起手包,拉開拉鏈,將手機掏了出來。

「喂,張叔是嗎?你用最快時間幫我在南理工大附近找一套房子,夠六個人住的……對,越快越好……好的,到時聯繫,再見。」

放下手機,劉曉曉抬頭沖眾姐妹苦笑起來。「這寢室沒法住了,我們換地方吧。」

沒有人表示反對。

紀如萱本想對她說,問題也許不是出在寢室里,想了想,這樣說只會火上澆油,於是話到嘴邊變成:「不管芳芳看到的是幻覺還是什麼,希望大家儘快忘掉這件事,再也不要提了。」

發生事情的第二天便是星期六,劉曉曉的陰曆生日。然而,因為昨晚那件事的發生,劉曉曉情緒十分低落,本不打算慶祝了,但姐妹幾個不依,說是正好可以藉此來沖沖霉運,過完生日,以前所有不愉快的事情就全都過去了,明天又是一個嶄新的開始。

這的確是一個美好的願望,儘管最終沒能實現,起碼這個生日會讓劉曉曉多了一份美好的回憶——假如她還可以回憶的話。

今天是劉曉曉二十歲生日,也是她最後一次過生日。

悲劇發生後,紀如萱等人每次回想起劉曉曉生命最後一天發生的那些事,都感到不可思議——死亡的預兆從當天早晨就出現了,只是當時沒有人在意到,例如,劉曉曉清早起床後當著姐妹們的面給父親打了個電話,一番閑話後突然說道:「爸爸和媽媽以後要多注意身體,我以前太任性了,老惹你們生氣,以後絕對不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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