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逐鹿城一片混亂,赤心力交瘁,徹底病倒。但黃帝一日不表態,她死也不肯離開,只讓馭牙和賽圖兩人悄悄離開涿鹿城,星夜兼程往家裡趕,希望在巫人或黃帝的使者到達之前面見到貳負,讓他有所準備。

今天早上,他們第三次越過泊水,準備穿越逐山時,勿暗自搜索夢境的破綻,不料發現十幾里之外,那名巫族使臣也正在渡河。

馭牙和賽圖聽到這個消息,立即決定刺殺巫隅。勿覺得他既然敢孤身前往逐鹿城宣戰,單是這份膽識就不容輕視,建議還是謹慎為好。

但馭牙對其嗤之以鼻,賽圖更是笑道:「巫族自命神子,不過依仗大神之勢而已。在我族面前根本不堪一擊。若非帝君尊奉正神伏羲,蕩平崑崙有何難事?」

勿本還想再勸,轉念一想,或許茗只有在心情激動時才能尋到弱點,突破夢境。如果她要殺掉巫隅,必有一番惡戰,這個夢也許就能中斷……

於是勿幫著策劃,建議以這條必經的山谷作為埋伏之地。他們在山崖之上找了一處隱蔽的岩洞,三人藏身其間,靜候巫隅的到來。

太陽已經徹底沉入山後,連最後一抹夕陽也被暮色吞噬了。天雖然還沒有變得漆黑,前面的山頭卻已經變成了青黑色天幕下的一片剪影。那條黃色的路也越來越模糊,越來越與其後的山色融為一體。

群鳥早已歸巢,夜間活動的野獸還未出沒,這是一天中僅此於黎明前的靜寂時刻,連蟲鳴聲都聽不到。太白金星從山頭升起,夜風刮過,山林便悉悉索索地發出些微嘆息……

賽圖已經連續站了兩個時辰不曾挪步,只是間或虛拉滿弓,對著那條黃線空放一箭。他側耳聽風聲,估算著箭的落點。他的弓長達一丈,粗如轅木,簡直就是一根木棒,不知用什麼神獸的筋做的弦才能拉開。

馭牙則一直靜靜地半跪在草叢中,身子略向前傾,一手撐地,另一手摸在腰間。儘管腰間沒有武器,她的手卻始終虛扶,彷彿隨時就會抽出短劍一般。以勿老辣的眼光來看,這是非常完美的潛伏姿態。勿再一次迷惑了。

她究竟是誰?

茗……斷然不會潛伏偷襲,然而眼前這人簡直經驗老道,她胸前的琉璃珠、骨飾等物,都用布緊緊紮好,風吹得再大也不發出一點響聲。那面銅鏡被她挪在了腰間。奇怪的是,無論勿怎樣凝神觀看,鏡子表面都漆黑一片,什麼都映不出來。這是面什麼鏡子……

賽圖忽地沉聲道:「來了,屏氣。」

勿和馭牙立即同時憋住氣,小心地向下張望。

風吹得很大,坡下的叢林發出嗚嗚的聲音,三個人迎風等了一會兒。突然,對面山腰亮起了兩團白色的光芒。

它們從山後轉出來,象兩團鬼火般忽明忽暗,隱隱照亮了那條土黃色的路。它們拐過山角,在原地上下徘徊了好一陣,好像在探索周圍的情況。片刻,山後傳來一聲呼哨,光芒才繼續飄飄悠悠沿著道路前進。

勿瞪大了眼,隱約看見光亮中心是兩隻小鳥。據說呼更鳥是昆崙山冰川之上的靈獸,能嗅出數里之內任何人或是妖族的氣息。不過現在風是從山谷下往上吹,他們屏住呼吸,呼更鳥一時應無法發現。

那兩團光芒沿著山路行進了十幾丈後,山腰拐角的地方又明亮起來。這一次光亮大得多,好像月亮要從那裡升起一般,一束束光在樹木間快速穿行。勿的心沒有來砰砰亂跳,賽圖悄無聲息地後退兩步,抽出了一隻箭。

驀地四匹全身發光的白馬沖了出來,後面拉著的馬車亦通體籠罩在白光之中。馬車的速度很快,卻聽不到馬蹄和車輪的聲音。待駛得近了,才發現馬蹄和車輪都離地一尺來高,在一條看不見的路上奔跑著。

馬匹和車散發出的白色光芒彷彿火焰一般,被風吹得向後飄動,有一些甚至被吹得脫離車駕,便迅速消融在夜色之中。

車駕上沒有車右,只有一名頭上戴著青玉面具的御者。巫隅站在車左側,象徵昆崙山的白龍旗在他頭頂迎風翻飛,看不清他的模樣。

勿不知道那白色光芒究竟是什麼,但顯然是巫族某種厲害的禁制。奇怪,他瞬間想到了一個問題:黃帝之後,或者說夏國五鹿城沉淪之後,神人血脈分散,人族力量的確已遠不如這個時代;但為何巫族和妖族的力量也降低如此之多,以至人族仍然能夠保持三族鼎立的態勢?

賽圖慢慢拉開了弓,弓身發出輕微的咯咯聲,也隱約散發出一層紫色光芒。他利用山石和灌木的掩護,不讓下方的巫人看見。

馭牙左手手腕上的玉鐲忽地一閃,手中便出現了一把青色的玉制短劍,向賽圖點點頭。勿被她突然勃發的殺氣震得一交坐到。便在此時,嘣的一聲脆響,賽圖出手了!

啪啪啪啪!幾乎就在他放開弓弦的同時,車駕左側一口氣展開了四層禁制,每道禁制中心都是一個巨大的藍色的圓環,圍繞圓環又迅速生長出無數白色文字,然後是無數個圓環……山坳內赫然明亮起來。

但只亮了一瞬,圓環剛展開到第二圈,賽圖的箭竟已強行突破,只被禁制微微減緩了一下力道和速度。它突破禁制時發出尖利的嘯聲,直向巫隅胸口射去!

山坡上的三個人同時心道:「中了!」

卻見御者一反手,硬生生將箭抓在手中。他手裡一定同時展開了禁制,箭立即就變成了一束火,瞬間燒成灰燼。

勿脫口叫道:「糟糕!」眼前一花,賽圖和馭牙一前一後衝出隱蔽的山洞。勿腦門爆出層冷汗,拚命往外一撲。

嘎啦啦——三個圓環在洞內憑空出現,中心的小圓軸飛速旋轉,外圍則沿著凹凸不平的洞壁展開,迅速擴大,洞穴內一時亮如白晝。當三個圓長滿符文的邊際同時接觸,圓環驟然停頓。洞外的勿彷彿聽見叮的一聲輕響,他尖起耳朵……。

砰!

山洞猛地爆裂,無數石塊向外噴射。勿僥倖避開了衝擊,卻被震得飛出數丈遠,差點摔斷腿骨。

大多數石頭胡亂地落入灌木叢中,但有幾十塊大石卻閃耀著藍光,劈頭蓋臉向正沿著山坡極速向下奔跑的賽圖和馭牙砸去。賽圖聽見身後風聲有異,沉聲道:「我斷後。」

「好!」

他雙腳一併,身體憑空翻轉,腳在山石上死死蹬住,山石被他蹬跨了一大片,悉悉索索的往下塌去。這麼一忽而,他已掉轉方向向山上跑去,手中的弓身舞得呼呼作響,將衝到前面的石頭一一打碎。

「如果殺不了使臣,不要逞強,先殺御者……」

賽圖的聲音迅速遠去,馭牙繼續向前狂奔,象只靈巧的小鹿一般,利用樹木和凸出的岩石快速彈跳,緊緊追趕那輛也加緊奔跑的馬車。

眼見已衝到離馬車不到二十丈的距離,面前山勢陡然升高,變成一條山脊。她沿著山脊追趕,馬車在山脊下方,能清晰地聽見鞭子清脆的響聲,御者也正加緊抽打馬匹趕路。

近了……更近了……十丈之外一塊巨岩擋住了山脊,馭牙深吸一口氣,在岩石上猛地一踢,借力高高飛起,向車駕俯衝而去。

風在耳邊呼嘯,手臂和腳踝上的骨飾卡剌剌的響著,她的身體因為興奮而微微顫抖……車駕周圍白色的光芒彷彿都被她的殺氣嚇到,紛紛向四面散去,巫隅的咽喉已經看得很清楚了!

砰!

巫隅反手一拍,手中驟然出現的劍硬生生將馭牙拍得翻了個滾,向車後飛去。眼見車駕就要跑遠,馭牙手一長,手指剛碰到白龍旗幟,借到一點力,立時扭過身體。剛要翻上車駕,眼前一閃,巫隅的長劍再度殺到。

巫隅手中的劍比馭牙長了近一倍,他身不轉,頭不回,卻想腦袋後長了眼睛一般,居高臨下用劍猛劈。馭牙硬頂了兩下,手就痛得幾乎抬不起來。眼見第三擊當頭劈下,她突然放開旗幟,馬車向前疾馳,那劍擦著她的頭皮飛過,只切飛了一縷頭髮。

她在巫隅製造的透明的地面上滾了幾下,又順勢跳起身,埋頭急跑。每一步踩下去,足底都顯出一層淡淡的光環,只覺冰冷刺骨。白色光芒在車駕四周延伸不過五、六丈的距離,許多芒尾被風刮落,馭牙彷彿聽見它們細聲地哀嘆著離去,隨即被身後緊緊追趕的黑暗吞噬。

這禁制遠非托起馬車奔跑這麼簡單,她明明那麼有力量,此刻卻覺得連三成都無法使出,離馬車就短短的兩丈距離,怎麼也無法追上。忽地紫光在左首持續閃動,三丈之外,白色光芒劇烈翻滾,最外面一層看不見的幕布上爆出一個又一個渾圓。

每爆出一個圓,圓中心總是飛快轉動,圍繞圓心生出無數符文。當符文爬滿圓圈時,圓圈便迅速消去……馭牙看得很清楚,那是賽圖射來的箭,它們正面擊中禁制,好像射中的是頑石一般撞得粉碎。為何第一箭能突破四層禁制?馭牙心中升起一個念頭——他根本就是引誘自己前來……

但現在已經無法回頭了,刺殺失敗,唯死而已……

正跑著,馭牙忽地心生感應,一抬頭,撞上了使臣巫隅的目光。不知他什麼時候轉過身,斜靠在車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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