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回 不傳傳百變 無敵敵千招

歸二娘性子直爽,對穆人清道:「師父,你倒不必怪師弟動手,那是我們夫婦逼他的。我們怪他用別派武功,來折辱我們這幾個不成器的徒弟。」說著向梅劍和等三人一指。

原來明朝開國,大將軍徐達功居第一。他和明太祖朱元璋是布衣之交。朱元璋做了皇帝後,還是稱他為「徐兄」。徐達自然不敢再和皇帝稱兄道弟,始終恭敬謹慎。

洪勝海對袁承志道:「相公,那沙寨主沙天廣綽號陰陽扇,和這褚莊主褚紅柳,是山東省內的兩霸。」青青道:「喂,早先你說的就是這兩個人。」袁承志道:「怎麼他又是甚麼莊主?」洪勝海道:「沙天廣開山立櫃,在線上開扒。那褚紅柳卻安安穩穩的做員外,造了一座莊子,前前後後共有千來株柳樹,稱為千柳庄。其實他是個獨腳大盜,出來做買賣常常獨來獨往,最多只帶兩三個幫手。」青青心道:「原來這人跟我石樑五個公公是同行,做的是一路生意。小妹從前也是你的行家,諒來你這大胖子就不知道了。」

阿九還道他真的摔跌,縱上去拉住他手臂提了起來,半嗔半笑,罵道:「你這人真是的!」群盜見他如此狼狽,以為他這一腳不過踢得湊巧,又要去搬箱子。

這番話只把房外群盜聽得心癢難搔,恨不得立時跳進去搶了過來。只是上面頭領有令,看中這批貨的山寨太多,大夥要商量好了再動,免傷同道和氣,誰也不許先行下手。眼見袁承志向洪勝海擺擺手,笑著睡了,燭火不熄,珠寶也不收拾,攤滿了一桌,只把群盜引得面紅耳赤,不住乾咽唾涎。

成祖篡位後,徐輝祖搬入了父親的祠堂居住,不肯朝見。成祖派官吏審問,徐輝祖寫了「我父開國功臣,子孫免死」十個大字回報。成祖見了大怒,但他初即帝位,要收拾人心,饒了他不殺。徐輝祖對建文帝忠心耿耿,始終在圖謀復辟。他後人世襲魏國公,一直統帶守衛南京的部隊,直至明亡。明朝南京守備府位尊權重,南京百姓只知「守備府徐公爺」,卻不知魏國公,是以袁承志和青青打聽不著。

那老者程青竹道:「大伙兒亂七八糟的說些甚麼?老頭兒年紀大了,耳朵不靈,聽不清楚。山東道上的列位朋友們,都在贊我老頭兒義薄雲天嗎?」

次日下午,袁承志命洪勝海到焦家去把羅立如叫來。他斷臂傷勢還很沉重,聽得袁承志見招,立即命人相扶,喜氣洋洋的到來,見面後便要行拜師之禮。

袁承志道:「是了,太高太低都不成,太快了你又不成,我慢慢的從中間砍來吧!」這一刀果然便與青青剛才那樣,慢慢推將過去。褚紅柳伸出左手來鉗,準擬一鉗鉗住對方兵刃,右掌毒招立發,非將他五官擊得稀爛不可。不料袁承志這一刀快要推近,突然一翻一划,刃鋒已在他兩根手指上各划了一道口子,登時鮮血淋漓。這三刀高下快慢,變化莫測,似是遊戲之作,實則包含了極高深的武功。

只見林中馳出兩乘馬來,當先一人是個鬚眉皆白的老者,後面跟著一個垂髻青衣少女,一瞥之間,但見容色絕麗。兩個來到沙寨主與袁承志之間,勒住了馬。

成祖感念徐增壽為己而死,追封他為定國公。因此徐達的子孫共有魏國公和定國公兩個公爵。兩位公爵的後裔一居南京,一居北京。徐輝祖得罪了成祖,他子孫不敢再在大功坊的賜第居住,另行遷居。大功坊賜第數度易手,經過二百四十多年,後人再也不明這座舊宅的來歷。這中間的經過,袁承志和青青自然不知。

他落下地後,身子便如木樁般猛然釘住,毫不搖晃。叫道:「二師哥,小弟得罪!」叫聲未歇,歸辛樹左掌已到身前。袁承志這次有了提防,左肩微側,來掌打空,正是今日學會的「神行百變」身法。

程青竹轉頭對沙寨主道:「老弟,你聽見沒有?我幾時說過要在山東地界做案哪?」

程青竹揮杆格開。褚紅柳冷笑道:「點到為止,固然不錯,嘿嘿,可是還沒點到呢。」加緊催動掌力。程青竹想救阿九,但被沙天廣纏住了無法分身,只得凝神接戰。阿九滿頭大汗,左右支撐,眼見便要傷於褚紅柳掌底。

袁承志雙手連搖,叫道:「慢來,慢來,各位要把我箱子搬到哪裡去?」阿九道:「咱們各回各的家呀。」袁承志道:「那麼我呢?」阿九笑道:「你這人獃頭獃腦的,還是乖乖的也趕快回家吧,別把小性命也在道上送了。」袁承志點頭道:「姑娘此言有理,我這就帶了箱子回家。」

群盜一陣歡呼,卻見袁承志跌到褚紅柳頭頂時,倏地一招「蒼鷹搏兔」,左掌凌空下擊。褚紅柳一驚,揮起右掌反擊。袁承志一伸手,已扣住他脈門,待得雙足著地,喝一聲:「起!」把褚紅柳一個肥肥的身軀揮了起來,剛落在一疊鐵箱之頂。十口箱子本就疊得東歪西斜,這樣一個大胖子加了上去,登時一陣搖晃。褚紅柳在上面雙手亂舞,十分狼狽,到後來情不自禁,俯下身來,抱住了箱蓋。群盜又是吃驚,又是好笑。

晚膳過後,袁承志便要去雨花台赴約。焦公禮、焦宛兒父女想同去解釋,青青要隨伴助陣,袁承志都婉言相卻。青青撅起了嘴很不高興。

歸二娘見他一味退縮,心想若非假冒,何必如此膽怯氣餒?忽地左掌提起,斜劈下來。袁承志疾向後仰,掌鋒從鼻尖上急掠而過,心中暗驚:「瞧不出她女流之輩,掌法如此凌厲了得。」歸二娘一擊不中,右拳隨上,使的正是華山派的破玉拳。袁承志對這路拳法研習有素,成竹在胸,當下雙手下垂,緊貼大腿兩側,以示決不還手,身子晃動,使開融會了「神行百變」和十段錦的輕功,在歸二娘拳腳的空隙中穿來插去。歸二娘連發十餘急招,勢如暴風驟雨,都被他側身避開。

青青卻出身於大盜之家,向來見人逢財便取,管他有主無主,義與不義。何況這許多價值連城的珠寶,都是憑她父親遺圖而得,若不是她對袁承志鍾情已深,豈肯不據為己有?聽袁承志稱自己為「知己」,不由得感到一陣甜意,霎時間心頭浮起了兩句古詩:「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袁承志了結這件心事後,雇了十多輛大車,預備上道赴京。焦公禮父女及眾門徒大擺筵席,殷勤相送。袁承志請焦公禮送信給閔子華,將大功坊宅第仍然交還。焦公禮應承辦理。太白三英等漢奸則送交官辦。

袁承志暗暗叫苦,想不到二師嫂將這路破玉拳使得如此勢道凌厲,加之只攻不守,威力更是倍增,心想當真抵擋不住之時,說不得,也只好伸手招架了。

又行了兩日,已過濟南府地界,掇著車隊的盜寇愈來愈多。洪勝海本來有恃無恐,但見群盜遲遲不動手,不知安排下甚麼奸謀,不由得惴惴不安起來,力勸袁承志改步海道,說自己海上朋友很多,坐船到天津起岸,再去北京,雖然要繞個大彎,多費時日,但保險不出亂子。袁承志笑道:「我本要用這批珠寶來結交天下英雄好漢,就是散盡了也不打緊。錢財是身外之物,咱們講究的是仁義為先。」洪勝海聽他如此說,也就不便再勸。

青青吃了一驚,疾忙側身避開。她受袁承志之囑,此行不帶兵刃,被孫仲君刷刷數劍,逼得手忙腳亂。她武功本就不及,更何況赤手空拳,數招之後,立即危險萬狀。

袁承志看第二張紙時,見寫的是一首律詩,詩云:

袁承志問道:「你是誰的手下?」那人早已痛得滿頭大汗,給袁承志手上微一用勁,更是難當,忙道:「相公快放手,別捏斷了我骨頭。」袁承志笑道:「你不說,我連你頭頸骨也扭斷了。」左手伸出,在他頸里一摸。那人忙道:「我說,我說。小人叫做黃二毛子,是惡虎溝沙寨主的手下。」袁承志道:「你想在我背上畫個圈,是不是?」黃二毛子道:「是沙寨主吩咐小人畫的,下……下次再也不敢了。」袁承志道:「幹麼要畫個圈?」黃二毛子道:「沙寨主說,這是我們惡虎溝的貨色,先做上記號,叫別家不可動手。」

袁承志見局勢緊迫,忽地雙腿齊飛,兩手仍是貼在胯側,但兩腿左一腳右一腳,連環六腳,都是快要踢到歸二娘身上時倏地收回,然而已將她逼得連退六步。袁承志就此擺脫,縱身躍起,空中轉身前撲,左手雙指點向孫仲君後心,要奪落她手中長劍,忽聽身旁一聲長嘯,一股勁風猛向腰間襲來。

歸二娘見袁承志並不還手,心想你如此輕視於我,叫你知道歸二娘的厲害!雙拳如風,越打越快,她既知對方並不反擊,便把守御的招數盡數擱下,招招進襲。

只聽那聲音尖細的人說道:「這筆貨色已探得明白,確是非同小可。押運的是兩個雛兒。保鏢的名叫洪勝海,是渤海派的,聽說手下還硬。可是他單槍匹馬,走這趟大鏢。當真狂妄自大之至。」群盜都轟笑起來。另一人道:「怎麼取鏢,不勞大伙兒費心,還不是手到貨來,開張發財?但怎麼分紅,大伙兒可先得商量好,別要壞了道上的義氣。」那沙寨主道:「小弟邀請各位兄長到這裡聚會,就是為此。」

阿九正要退下,褚紅柳大踏步出來,叫道:「姑娘神技,果真是強將手下無弱兵。待我領教幾招如何?」阿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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