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種壞天氣過去之前,不斷有強風夾帶間歇性的暴雨狂掃這幢舊屋,並傳出物體撞擊的啪嚏啪嚏聲。
現在是晚餐後的團圓時間。梨耶子與梨南子正圍著亘閑話家常,氣氛熱烈。
只是多了一個男人,這屋裡的氛圍就整個改變。
理瀨坐在窗邊的椅子,出神地凝視窗外的黑暗。
三名女人同住一個屋檐下的生活既平淡又安靜,每天不斷重複同樣瑣事,出門買食材與茶葉、替花瓶換水、將窗帘開開關關,連在餐桌上的對話都像例行公事,互相牽制又不痛不癢,無趣至極。然而如今只是多了一名年輕男子,這種關係便出現微妙變化。
這時的梨南子與梨耶子看起來彷彿一對美麗、感情融洽的姐妹,梨南子雙頰酡紅,梨耶子則親密地挽著姐姐的手臂。
女人真是難以理解的動物。這兩人的聲音和表情與平時截然不同,就連保守矜持的梨南子也是眼波流轉,面露嬌羞,彷彿一名荳蔻少女。如果她真的是,想必與雅雪同齡的那些少年大概會立刻成為她的俘虜吧!
但也難怪她們會這樣,因為從容地坐在沙發中的亘是個前景光明、才華洋溢的青年,很難想像他以前是個天真調皮、情感有些纖細的少年。如今就算面對話鋒犀利的梨耶子,他也能得體應對,舉手投足間充滿青年實業家的氣勢。實際上,住在京都的亘身兼學主與經營者兩職,不但是經濟研究所的學生,還開了一間公司,目前正準備到美國留學。
真的好久不見了。小時候坐在腳踏車后座、被他載著在草原上兜風彷彿只是昨天的事,卻也像一則很遙遠的童話。
自從亘踏進屋裡後,理瀨幾乎沒與他說過一句話。然後,她想起方才一臉頑固的慎二。
亘一出現,慎二立刻閉口不語,彷彿之前那些懇切的話語不曾出現。慎二明明接受去他家談談的提議,一看到亘卻說要獨自回家,雖然理瀨試圖說服慎二,但他仍倔強地堅持己意,拋下毛巾,留下一臉莫名其妙的亘與想挽留他的理瀨。
「這下糟了,你們是不是在說什麼?」亘尷尬地搔搔頭對理瀨說。
「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理瀨默默注視少年踏進家門的背影,撿起地上的毛巾,終於看向亘的臉,「歡迎回家,真的好久沒見了。」
那是一張既陌生又熟悉的臉,其成熟令理瀨不禁嚇了一跳。兩人四目相對時,亘的神色也略顯慌張,看樣子,他也感受到歲月在彼此身上留下的影響。
「我回來了。全身都濕了,趕快進去吧!」亘先移開視線,大步邁出。
「嗯。」
「剛才那個是住附近的孩子吧?抱歉,我是不是打斷你們的談話了?我看到他躡手躡腳地進入院子,所以才跟在後面,想知道他想幹嘛。」
「沒關係,也沒什麼重要的事。」
「真的嗎?」
「嗯,真的不要緊。稔呢?」
「他說要晚一點,搞不好明天才會到。」
「是因為工作嗎?」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大學附屬醫院實在忙得讓他無法抽身。每次聽稔說他們有多忙時,我就深深慶幸還好當初沒選擇念醫。」
「那他趕得及回家祭拜奶奶嗎?」
「他說絕對會趕得上。」
理瀨與亘同時走進屋裡。
「啊!理瀨,你回來啦!朋子還好嗎?」
梨南子以為理瀨已經去看過朋子了,但理瀨並不打算解釋這個誤會,隨便找話搪塞過去。
「嗯,雖然還是很傷心,但情緒已經大致穩定下來了。」理瀨道,無視亘瞥過來的視線。
「那就好。亘,你終於回來了。咦,你沒撐傘嗎?」
「嗯,因為早上天氣還不錯。本來有打算帶把傘以備不時之需,但一忙就忘了。」
「看你被淋得一身濕。趕快進來,先去洗個熱水澡。」
「嗯,那我就先去洗澡了。」
「浴室里的毛巾都可以用。」
「知道了。我住哪個房間?」
「二樓最邊間的客房,剛好在稔的隔壁。」
「OK。」亘輕輕地上樓去了。
理瀨將毛巾丟進浴室的洗衣籃,凝視窗外。
外面彷彿還能看到慎二蹲伏的身影。他究竟想告訴我什麼?
突然一陣誇張的笑聲將理瀨拉回現實。
梨耶子不知何時已拿出威士忌向另外兩人勸酒,連平日滴酒不沾的梨南子也持酒杯啜飲。
屋外的狂風驟雨依舊,院子里的樹木被風雨搖得沙沙作響,冷意透過玻璃滲入室內。
慎二那張鐵青的臉一直盤踞在理瀨腦海中,還有他說的那些話——再不離開會死的、下毒的人不論什麼都不放過……
梨南子倒牛奶給可可喝的情景仍歷歷在目。
不,應該不會是她……難不成是梨耶子?
可可的死是不容爭辯的事實,而且是因為吃了有毒的食物。
朋子激動混亂的聲音響起。
從窗縫間竄入的冷空氣不知何時已將理瀨包圍。
根據慎二所說,小動物相繼死亡的情形似乎很早以前就有了,是從何時開始的?是梨南子她們住進這裡時?還是更早?
真想向慎二好好問清楚。如果那時亘沒出現就好了,下次要與慎二單獨談話不知要等到何時,而且他一定再度充滿戒心。慎二的個性內向,今天會跑過來一定是鼓足了最大的勇氣。
遠處傳來啪嚏啪嚏的聲音。
怎麼搞的?這聲音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出現,是外牆上的壁板壞了吧?
理瀨無意識地描了窗外一眼,隨即又陷入沉思。
她不懂的是,為什麼非得殺死那些無辜的小動物?就算是為日後的殺人計畫做準備,有必要進行如此長期的試驗嗎?還是說,兇手只是病態地單純享受殺戮?
不,應該不會是梨南子或梨耶子。她的確不清楚這兩人的底細,但從她們身上感覺不到這種病態性格。如果她們是病態殺人狂,那每個人也都是了。
為什麼?這幢屋子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理瀨下意識地咬著拇指指甲,不斷思索可能的答案。
電話鈴聲響起,打斷理瀨的沉思。她倏地抬起頭,正好看見梨南子站起來去接電話。
「您好。是稔啊!你現在人在哪?」
一聽到稔的名字,所有人的視線全集中在梨南子背後。
「是這樣啊,辛苦了,明天呢?」
看樣子他今天不會到了,而且這種天氣回來也太勉強了。
「我知道了,明天出發前先打個電話回來。要我轉告亘?嗯,我會,你自己也小心點。」掛上電話之後,梨南子回頭注視大家,「醫院太忙,稔今天不回來了。他明天回來前會先打電話。」
「不要緊吧?後天就是媽的一周忌 了。」梨耶子難得說出關懷的言語。
「稔說了些什麼?」拿著酒杯的亘問梨南子。
亘從剛才開始到現在已經喝了好幾杯酒,但仍面不改色。
「沒什麼。」梨南子搖搖頭,「他只是要我向大家問好。」
「原來如此。」
「你的酒量不錯嘛!常喝?」梨耶子佩服地說,又替亘斟了一杯酒。
「嗯,我常一邊想事情,一邊喝酒。」
「喝威士忌想事情?腦袋不會覺得渾沌不清嗎?」
梨耶子往亘的方向吐了口煙,亘笑著輕輕側身避開。
「沒的事,喝了酒之後,我的腦袋會更清楚。我朋友都不喜歡與我喝酒,不是因為我不會醉,而是因為我醉了之後,思緒反而變得清晰,所以他們都覺得這樣不好玩。」
「哈,沒錯,確實也有這種人。真羨慕,這樣應該會有很多好點子吧?」
「倒也還好,畢竟還是醉了,不過隔天反而會出現好點子,譬如早上去學校時,或外出吃晚餐時,突然就會靈光一閃。」
「大學生果然不一樣。」梨耶子一臉不解地搖搖頭。
梨耶子向來不喜歡思考太複雜的事、也不喜歡念書,這樣的人會對奶奶信上的「朱比特」起疑,實在很不可思議。她認為「朱比特」會是什麼呢?是奶奶藏起來的財產?雖然她看起來不像為錢所苦,但金錢是每個人都想要的東西。
梨耶子戴了一隻鑲上一顆碩大祖母綠的戒指,這應該是她最近買的吧?看她三天兩頭在外用餐,每周去一次美容院,還常買些價值不菲的東西,這種揮霍的生活,有再多錢都不夠用。
相較之下,梨南子的生活雖然簡單,但也有一定的花費。雖然爸爸會幫我付生活費給她,但她如何安排一切生活開銷,我根本無從知悉。
看樣子,有必要好好調查一下兩人的財務狀況。
理瀨看著談笑的三人,腦袋裡不斷思考這些事。
「公司的狀況如何?還順利嗎?」梨南子持酒杯的雙手置於膝上,輕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