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章 有人一生中從未見過海

進入我家廚房,在餐桌旁坐下。少女始終沉默不語。

我和教授兩人不知所措。任我們如何努力,她就是不肯開口。

「喂!我才是受害者,應該生氣的人是我吧!你有什麼不爽就快說啊!」

真是受夠了。我從冰箱拿出盒裝烏龍茶,氣沖沖地倒進杯子,一口氣喝下。

少女緊閉雙唇,神色強硬不屈。

身材纖細,留著一頭長髮,外表猶如廣告明星般亮眼,她的外貌正是時下流行的美少女模樣。

難道就是這個女孩打了那通電話、撒了魚肉、噴了油漆?雖然她已經出現在我眼前,我卻還無法相信,竟然是她這樣的人做了那些事。人不可貌相,或許她是個容易因為一些小事就受到刺激的人。不過,話又說回來,我究竟做了什麼事,必須接受這個女孩的恐嚇?

「我來猜猜你的身份好了。」

教授雙手抱胸,忽然開口。

我看了看教授,少女也一臉狐疑地抬起頭。

教授還是面無表情。

「你是高槻秒的未婚妻吧?」

「你怎麼會知道?」

少女禁不住鬆了口。

「啊!」

我仔細看著女孩。

這個女孩要和秒結婚?秒的年紀多大啦?

「你今年幾歲?」

我忍不住問她。

「二十一。」

還是個小孩嘛。不過,其實她也才小我三歲。眼前的少女實在太過稚嫩,臉龐還留著青澀的氣息。

「我……」

少女認輸了。

「我叫深井十詩子,預定今年十月和秒完婚。我們從小就是鄰居,小時候我經常跟在秒身邊要他陪我玩,從小我就夢想長大以後要當秒的太太。」

「你還是學生吧?」

「是的。我在G大學學習日本畫,希望將來也能繼續走創作的道路。」

秒,以後要和有才華的女人結婚哦。

我想起倫子的話,原來秒的太太也將會是個畫家嘛。我想他還沒脫離戀母情結吧。

「我討厭秒的媽媽畫的畫。」

我嚇了一跳,誤以為她看穿我的內心。十詩子閉上雙眼,娓娓道來。

「我認識秒的時候,他母親已經不在了。他非常崇拜他母親,我對此很反感,因為我吃醋。不過,不單單是嫉妒。我認為秒的母親至今仍然強烈控制著他。當秒談起他的母親時,他那表情,你們能夠了解嗎?我該怎麼形容呢,他那種陶醉的表情跟迷戀沒兩樣。秒自認為自己非常尊敬母親,不過我不這麼認為。秒,他其實非常畏懼母親。」

十詩子壓低了聲音,眼底浮現一絲陰霾。

我感到些許緊張。

「訂婚後我們就住在一起,結果我嚇壞了。最近……尤其在開始籌備畫展之後,他經常做噩夢,整夜發出如野獸般的悲鳴聲。我從未聽過那麼凄厲的哀號,他自己卻說完全不記得曾做過噩夢這回事了。我猜他是夢見母親遇害時的情景……我不忍心聽他叫得如此痛苦,但是也只能在一旁哭泣。我常徹夜守在他身旁,等候他入睡。我總是猶豫該不該叫醒他,但是又嚇得不敢叫他……」

十詩子的眼角泛著淚光。

她的不安感的確傳達給我們了。

「你們也知道吧?他母親過世之後,秒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從創傷中走出來。我曾經偷偷拜訪秒的主治醫師,據說秒當時的精神狀況極度錯亂。根據研究顯示,幼童目睹慘案時會遭受極大的心理創傷,認為所有的事都是自己的錯,將責任歸給自己。秒的罪惡感比一般人強烈,醫生費了好大的功夫,好不容易才除去他的罪惡感。我覺得那個人絕對有問題!我說的那個人是指高槻倫子……」

十詩子歪起嘴,繼續說道。

「死了還要糾纏秒,讓秒痛苦不堪。那些奇怪的畫,都是那些畫在作怪!你們不覺得那些畫很詭異嗎?好像她的怨恨就附在上面似的。」

十詩子突然看向我,害我愣住了。

「而且,雖然秒沒說,其實我知道,自從秒開始籌備畫展就一直有人恐嚇他……」

「啊?」

我和教授都傻了眼。

「那是在他聯絡贈畫名單上的四個人之後發生的。有一次他收到一封未署名的信,從此他的樣子就變得不尋常。他不肯告訴我,於是我偷看了他丟掉的信,裡頭利用直尺寫著方方正正的字——別想追究殺害你母親的兇手,否則你也將遭遇同樣的下場。

「一定是……殺害高槻倫子的兇手一定在那四個人之中。」

太可怕了。

那隻拿著剪刀的手,難道屬於我過去見過的三個人之一嗎?

「……我知道自己做錯事了。真的很抱歉,不過我實在無法控制自己。我懇求秒別再理那些畫的事了,可是他完全聽不進去。我以為唯一的辦法就是阻止和他一起行動的人,所以我無法剋制地做了那些事。遇到這種事,你生氣是應該的,對不起。我想不出還有什麼辦法了,就算報警也不會有人相信,也沒有什麼親戚可以點醒他。」

十詩子潸然淚下。

總算找出恐嚇我的兇手,好不容易鬆了一口氣,沒想到出現了新的恐嚇者。

「所以在展覽會場縱火的人並不是你啰?」

教授問她。十詩子急忙搖頭。

「我發誓那絕對不是我。不過,我後來想想,縱火確實是個好方法。那種畫啊,乾脆把它全燒掉算了。」

「喂喂,別這樣說呀。」

教授安撫她。

其實我也有同感。只要沒有那些畫——或者,至少不要將那些畫公開——今天也不會發生這種事。如此一來,我將不會遇見那些畫,不會認識高槻秒。我重新意識到自己已走上不歸路,感覺就像是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有一座巨型齒輪不停地轉動著。

「這件事我們會替你保密。秒怎樣也猜不到,自己的未婚妻竟然恐嚇自己的朋友吧。」

少女乖乖點頭。果然不出我所料,秒並沒有告訴她我是高槻倫子的轉世。萬一她知道,我現在早已被她殺了吧。

然而,另一方面我也羨慕她的專情。在長時間相處後,我逐漸對秒細膩的個性產生好感,我不能否認自己對她感到些許妒忌。明知多問也是無益,我還是忍不住問她。

「你喜歡秒的什麼地方?」

十詩子有點害羞。

「秒真的是很棒的人。他能夠同化對方的情緒,或者應該說他善於讀取對方的心情。和他在一起,我感到他能夠容納我的一切。我最喜歡和他待在同一個房間里作畫,只要他在,我就能完全放鬆,增添靈感,彷彿他和我一起作畫一樣。像他那樣的人,到哪裡都找不到哦。」

真是夠了,是我不該問。不過,某種感覺在我心中深處浮現。

咦?這是什麼?……剛才,我好像感覺到什麼……

「如果你再發現有人恐嚇秒,請立刻通知我,或是通知萬由子也可以。」

教授拜託十詩子時的表情格外嚴肅,十詩子也神情凝重地點了點頭。

「事發當時的相關資料實在不多。1969年8月31日,上午八點三十分,當時三十歲的高槻倫子被人發現死在茨城縣大洗海岸。死因是頸動脈穿刺傷導致出血過多,兇器是一把掉在現場的裁縫用剪刀,上頭指紋過多無法辨識。在一旁哭泣的高槻秒並未目睹案發過程。第一個發現者是附近咖啡店的老闆,手冢正明——贈畫名單上的第四人——他負責管理高槻家的別墅。他擔心這幾天的大風雨是否對別墅造成損害,於是前去檢查,但別墅內空無一人。他覺得奇怪,於是走到海邊,這才發現倫子。死亡時間約為發現前一個小時,無目擊者。」

教授平鋪直敘念出他自己做的筆記。

聽眾是我和俊太郎。

「資料就只有這些,警方的調查意外地非常快就結束了。他們盤查附近一帶的可疑人物,也調查了關係者的不在場證明,不過在我看來,警方只希望儘快讓事件變成懸案。」

教授隨手將筆記丟在桌上。

「你的意思是?」

俊太郎眼神上揚看了看教授。

「嗯,我想這其中也有來自英之進的施壓。」

「所以兇手就是他嗎?」

「我並沒有這麼說。」

「不過也等於是他了吧,否則為什麼要施壓?」

「名單上那四個人的不在場證明都被調查過了。警方徹底調查倫子身邊的所有關係人士,發現這四個人的不在場證明都不明確。四個人都自稱當時待在家中,但沒有證人,又或是只有家人能作證,所以每個人都有犯案的可能。案件發生在周日清晨,從東京出發到現場,不用半天就可以順利來回。」

「嗯,所以這很難斷定啰。」

「沒錯。」

三人完全忘了工作,圍在一起喝茶談論。

俊太郎格外嚴肅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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