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今天是二十五號星期五,是東和油脂公司開響的日子,作為財務處的一名職員,朝倉整個上午都忙於製作總公司五百多名職員的工資單。

午休時,朝倉到日本橋邊上的一家小印刷所去印名片。他填了「崛田」的名字,又加倍付了錢,那幾部手動印刷機就轉動起來了,在回公司的路豐,又到舊衣店買了一套工作服和一雙齊腿根的長統雨靴。

下午發工資,已代扣了稅金、人身保險、工會費、衛生費等等費用,拿到手的共2萬3千日元。與此相比,處長小泉僅記在工資單上的就已超過了50萬日元。

5點下班,同事們都嚷著去喝一杯。朝倉謝絕了他們的邀請,從更衣箱中取出買來的東西,徑直回到了上目黑的寓所。昨天晚上偷來的東西全放在壁櫥下面的一格。那輛小型工具車丟在了神泉的旅館街附近。

朝倉麻利地換上那套高級西裝,急促地來到街上,攔下一輛「伯爵夫人」出租汽車,要司機全速趕往杉井的,「H」,大學。

「如果讓警察巡邏車逮住了,我就再給你一萬日元付罰款。」

「要是吃了行政處分,就得去干修理工,一萬日元可不合算。」

中年司機雖然不滿地滴咕著,卻不怠慢。他利用「伯爵失人」車身的小巧、靈便,在車流中見縫插針地急速前進。

汽車停在了「H」大學的正門前時,眼看就要到6點了。

「謝謝,不用找錢了。」

朝倉給了司機1000日元就跳下汽車,快步走進正門,門衛漠不關心地看了他一眼,現在正是夜大上課的時間。廣場上到處是匆匆來往的學生。校舍與官廳街的房子沒有什麼差別。他不由得想起當年在這兒上夜大的情景。心頭浮上一陣酸澀的感傷。

教授會館位於廣場右側的中公,學生未經許可是不準進去的,會館房子的背後就是謝恩庭園。

朝倉用了5分鐘到了古色古香的教授會館,廳堂很像客廳。有幾把椅子和一張已被磨褪了色的皮沙發裡面只有幾個人。

廳堂的一角放著一張辦公桌和電話,一個二十一二歲的姑娘正守在辦公桌旁。對朝倉禮節性地笑了笑。

朝倉微笑著走了過去,十分優雅地行了個禮,這種笑對女性來說,非常具有魅力的。他說:「我是法律系七〇年畢業生,現在四谷一所高中任教,叫倔田。怕有親戚把電話打到這兒,所以……」

「是崛田老師啊,好像還沒您的電話,要是打來,立刻叫您。」姑娘答道。她的臉上略泛紅暈。

「請多關照。」

朝倉說完就轉了身,放鬆地笑了笑,走到牆上的書架邊,隨手取了幾本學術性刊物,坐在沙發上。

沒等多久響起了電話鈴聲,那個姑娘叫到「掘田老師」。

朝倉快步走了過去。接過電話筒,故意不耐煩地說:「我是掘田。」

「是我呀,京子!我在新宿的『丸產商場』。」京子的聲音很粗,從話筒里可聽見商場里的喧鬧聲。

「知道啦。」朝倉冷冰冰地說。

「我在傢具櫃檯,能馬上來嗎?」

「真沒辦法,那我盡量快點趕到吧!」朝倉顯得很不高興似地掛斷了電話,又對姑娘說了聲:「實在對不起!有急事。」

隨後走出了教授會館。

「丸產商場」在新宿伊勢丹的後側。他叫了輛出租到截窪,然後改乘中央線電氣列車去新宿。路過一家藥房時,他買了一包安眠靈。

不出所料,丸產商場前的那條都營電車線,像往常一樣擁擠不堪,各種車輛緩緩挪動。焦燥的喇叭聲響成一片。

「丸產商場」的三樓是傢具商場,這家商場與其它商店不同,要營業到夜間10點。

朝倉乘電梯到了三樓,看到京子身穿一件似乎有點眼熟的兔毛大衣,幾個男店員正在殷勤地圍著她。京子一見到朝倉,就走了過來。

「對不起,剛才邊上有幾個研究室的夥伴。」朝倉小聲解釋道。

「我正在想您怎麼一下子就這麼冷淡,原來如此啊。您來看,這裡哪幾件最好。」京子挽起了朝倉的胳膊。

「歡迎。正在等著您哪。」店員們討好地說著,不過眼裡卻流辱出了嫉妒和羨藕的神色。

經過一番挑選,他們最後買下了20萬日元的客廳擺設、7萬日元的雙人床、10萬日元的比利時絨地毯、還有5萬日元的沙發和8萬日元的零細用品,京子從挎包中取出一紮嶄新的鈔票,大概剛從銀行提出來。

「最好馬上就能送去,運費可以加倍。」她對營業部主任說。

「這完全不必,是免費運送。只是馬上……」年近五十的主任欲言又止。

「那麼,就讓搬運行送吧!」

「我知道了,鄙店無論如何也給您安排在九點半之前送到。能不能把您的姓名和地址留下,最好能畫張線路草圖。」主任拿出了一張便箋。

「您來寫。」京子想把便箋轉給朝倉。

「寫了一下午,手指都弄痛了,我說,你來寫。」朝倉揉著手指說,他是不會在這種地方留下自己的筆跡的。

他們在二樓的日用品商場買了煤氣灶、冰箱和一些安家的必需品,讓商場把這些東西與傢具一起送來。又去地下的食品商場買了不少食品,兩個人幾乎都捧不了。

九點不到。他們來到了赤堤的公寓,「丸產商場」的運輸車還沒來。

當他們站到了205號房間門前時,朝倉掏出了一張午休時讓人印的名片。

「在名牌還沒做好前,就貼這個吧!」

「給我看。」京子拿著名片湊到路燈下,短短池嘆口氣說:「怎麼沒印頭銜。」

「啊,要是讓人找去給應考生輔導功課,夠煩人的,所以我對這裡的管理員自稱是個現場採訪記者。再說,印上一長串頭銜反而顯得不瀟洒了。」朝倉笑著說。

「這倒也是。」京子說著就把名片嵌進了鐵門上的報箱空格里。房間里空無一物,十分鐘後門鈴響了,朝倉掀開門上窺視孔的遮簾。門外站著一個身穿印有「丸產」標誌工作服的男子。

「對不起。」

朝倉打開了門。

「讓您久等了,是掘田先生吧?」

那個男子小心地問了聲,然後朝停在前院的一輛卡車招了招手,三四個押車的人就動手把沙發、台桌等物從車上卸下來,京子指手劃腳地讓他們擺好傢具,裝好煤氣灶。半個小時後,都弄妥了,那幾個人收下朝倉給的小費就都走了。八榻榻米的西式房間已讓人感到傢具太多了,雙人床不得不放進六榻榻米的日本式房間。

點燃煤氣取暖器。兩個人面對面悠閑自得地在沙發上坐下。打開食品紙袋,裡面有瓶朝倉喜歡的蘇格蘭威士忌。

「好久都沒感到肚子餓啦。」京子用手撮起幾塊冷牛肉。朝倉往酒中兌了點水,用嫩雞腿下酒。不一會兒就吃了好幾隻雞腿。

吃罷,兩人並肩坐在沙發上,京子又抽起了粘上海洛因的香煙,迷幻藥立刻在她身上起作用了,她默默地閉著眼,整個人都沉溺在飄悠悠的快感中。

朝倉把手搭在京子肩頭,兩眼游移不定地叮著天花板,心中很煩躁。眼看與磯川約定的時間就要到了,可自己還在這兒和她嬉戲,雖然為了外出時能瞞過京子。已備下了安眠藥。但對己吸毒上癮的京子,安眠藥究竟有多少效力還是個未知數,再說,要讓她不知不覺地服下藥片也很難。

朝倉知道賭博的行家是決不輕易出牌的。要保證京子在知道自己上了大當的情況下仍能不背叛自己,就得求助於更多的毒品。在實施決定性計畫之前,首先得處理好那筆錢,這個問題解決了,就算出了意外被公司開除,也不會有後顧之優。

「這燙手的1800萬,要不為警察所察覺,換成可以安全使用的鈔票,實在不是件輕而易舉的事……」

「真想水遠過這種平靜生活。」京子閉著眼睛輕輕說道。

「我也一樣,不過明天一早就要出差,今晚得早點上床。」朝倉說。

「去哪?」京子睜開了她那雙漂亮的眼睛。

「京都大學,明天是星期六,會要開到星期天晚上。是一班年輕同行集中在一起交流研究成果,所以大概要到星期一才能回來。」

「那得三天不能見面啦,我去送你。」

「謝謝你,可這樣反而使我為難。」

「為什麼了,是和哪個女人在一起吧?」

「哪來什麼女人,先得去趟研究室,帶上所有的資料,然後和研究室的同伴們一起去車站。大夥現在還在認真地對發表的論文作最後的檢查,要是讓他們現在知道只有我是在與你這樣的美人廝混,就不大妙了。你現在懂得其中的原因了吧。」朝倉顯出一副木吶迂腐的樣子,連話也說不連貫了。

「對不起。是京子在吃醋呢!」京子柔聲笑著說。

星期六凌晨2點半。朝倉悄悄地溜下床,在小檯燈昏暗的燈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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