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為了防止留下指紋,朝倉用自己的打火機點了煙。他吐著青煙,若無其事地試探一句:「是這樣。對這種事,刑警和記者這類人一定是蜂擁而至吧。」

「看來是這樣。我清早離開營業所,就一直奔忙著,對所里的情況不大清楚。反正夠熱鬧的大概是保護冬木吧,兩個刑警就跟在他身邊,連那小子接電話,也都跟去。」

這個名叫平井誠的中年司機。談起話來有股娘娘勝味兒,汽車在車輛的旋渦中從豎著廣告牌的十字路口開過。

「那麼,那個叫冬木的目擊者今天沒出車了?」朝倉問道。

「怎麼?」

「沒什麼我們偶爾開開車,就累得夠嗆,你們的工咋經常要連續出車,休息怎麼安排?」朝倉想打聽出冬木的作息時間。

「習慣啦,也就沒什麼了。我們公司規定是出二小時車就可輪休一天。分早班和夜班,我是早班這個組的,冬木是上夜班那個組的。哎,頭痛的是出車完了還得洗車打蠟。」司機答道。

在到達橫濱的半個小時里朝倉與司機聊著天。時而夾上幾句看似無心的問話,從而了解到了一些想知道的情況。

橫濱的街道也十分擁擠,到處是賓士的汽車,他在橫濱車站的站前廣場下了車,走進車站,貼在一根柱子的陰影里考慮著下一步怎麼走,錢包里還剩下張一千元的鈔票了,周圍是煩人的噪音和瀰漫空間的塵埃,他閉上了眼睛,他想起當年干出租司機勤工儉學那會兒,時常深更半夜開著飛車,把那些一看就知道是癮君子的爵士樂演員或藝人送到橫須賀汐。

他走出暗處,到發售京濱線快車的窗口買了張去橫須賀的車票。

電氣列車上擠滿了乘客,過了富崗站才找到座位。他坐下後就一動不動地閉目養神。列車在山丘間飛馳前進。

穿過幾個隧道,列車緩緩駛進了橫須賀汐留車站的月台。廣播里響起了通報站名的聲音,車廂內開始喧鬧起來。朝倉這才睜開眼睛下了車。

擠出檢票口時,朝倉突然變成了那種急於回家的職員模樣,下午的太陽已失去了活力。

他沿著站前大街往右走。這是一家商業街,跟以前相比,沒什麼大變化,沒走多遠,就到了「丁」字路口,左邊是條巷子,在巷子的兩旁和深處,鱗次櫛比地排列著以美軍士兵為招待對象的卡吧列酒吧,現在是中午時分,店門上的霓虹燈都關著,看上去就像醜女洗去了臉上的化妝。他在路口往右方向走去。

眼前就是「士兵俱樂部」,在俱樂部的前面有塊說不上是大街還是廣場的空地。與俱樂部正好相對的,是浦賀船塢。船塢的廠所從港口那邊一直延伸到這兒。

外牆一片白色的,士官俱樂部佔地面積頗大,在它的上方、也就是浦賀船塢的左側,有條大路,鑽過立體交叉橋、直通國營鐵路橫須賀車站。與這條大路平行的,橫展著橫須賀大街,是通往十六號中央高速公路的單行線。

朝倉終於想起了,不往國鐵車站走,直接從士官俱樂部這邊,也有條聯接橫須賀大街的路,是橫須賀的一個市中心。於是他就按著這個路線走下去。

右邊是條商業街。幾乎全是招睞美軍水手的土特產店、服裝店、飲食店一類的店鋪,其中還夾雜著好兒家照相館和肖像畫館。他以前來過這兒,留下了基地街的印象,現在仍一點未變。他走出幾步後,看到前面一點的地方,隔著街道,有一個美國海軍基地的出入口。緊挨著浦賀船塢的工廠,佩著手槍的門衛正在檢查進入基地的車輛。

如果不穿過街道,一直往前走,盡頭就是美軍水兵的歡樂大街了,那是一條南北走向的街道,於是就落了個洋名「百老匯·阿培紐」離參拜諫諸神社的參道咫遲之遙。

朝倉往右拐彎,走進了這條大街。道路兩旁是卡巴列酒吧、脫衣舞表演場、深夜茶館、舞廳什麼的、還沒打亮的霓虹燈和店門玻璃上的文字,幾乎一律是英語。雖然還不見有水兵的人影,但周圍籠罩著一種正經的日本人難以捉摸的氣氛。

大街的盡頭就是去譚諸神社的參道,在周圍的花里胡哨的脫衣舞場和義大利餐館的擠壓下,這條狹窄的小路已難以辨認出來了。

與「阿培紐」連通的幾條街道以及那些巷子里,也儘是些夜總會卡巴列酒吧之類的東西,它們全都打著通宵營業的廣告。

朝倉在人影稀少的歡樂大街上信步走著,一邊觀察著路旁的情況。他鬆開領帶,兩手插進褲袋,聳肩弓背,眼露凶光一副旁若無人的神情,己根本看不出剛才出車站時的職員模樣了。

大街似乎還沉浸在睡夢之中,但在那些昏暗的衚衕里,卻正在散發出特殊的活力電線柱的陰影下或衚衕口,庚集著一批望風的小流氓,他們用警惕的眼光注視著朝倉口巷子深處,一些男子用盡量壓低的聲音交談著,膚色蠟黃的是吸毒者,表情冷峻的是毒品販子。

朝倉剛想轉進去看看,四下立刻響起了尖銳的報警口哨聲,頃刻之間巷子里的人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他在歡樂街上轉悠了一個多小時,摸清了這個地方現仍在進行毒品交易。那些流氓弄不清來者的身份所以沒人對他採取暴力手段。

來自台灣、沖繩或產地為泰國及菲律賓的毒品是通過進港的美國軍艦偷偷帶人的。美軍士兵為了消除在朝鮮前線嘗到的恐懼感,往往使用迷幻藥。由幹嗎啡見效慢,因此吸食海洛因的美國兵多得驚人。而且他們還知道,如能將海洛因帶進日本,就不愁金錢和美女。當然酒就更不用說了,只是一旦染上吸毒對酒的興趣就逐漸減弱了。

在通常的情況下,一個美軍水兵能帶進的海洛因,在數量上充其量不過五十克而己。不過五十克高純度的海洛因決非一個小數目。在美軍水兵轉手給日本偏客時所得的金錢也許還不算太高,而等到最後進人吸毒者之手時,五十克海洛因的價格已是五百萬日元了,甚至高達一千萬。再說帶進毒品的不是一個水兵,即使是一人十克,一百人就能帶進一公斤。

轉到愉客手中的毒品全部集中到頭目那裡,除去貼身爪牙分賣一部分外,其餘皆由東京暴力集團控制,據說一克毒品的批發價是一萬日元,但此時的毒品中已經混進葡萄塘之類的添加物。一克純海洛因在份量上已擴大了好幾倍。

朝倉走出「阿培紐」,穿過橫須賀大街。從浦賀船塢這邊往國鐵橫須賀車站方向走去。他見到面對港口的小巧玲瓏的臨海公園,就走上過去。

公園的前面就是S·P―人稱「肖阿·伯特勞魯」―美海里的陸上憲兵隊的執勤力公室的邊上圍著鐵絲網和姍欄。再過去,就是公共汽車的終點站和國營電車的車站。

進了公園,他在一條長待上坐下,豎起西裝領子擋住凜冽的海風。放眼望去,在峽灣的海面上飄蕩著幾艘船隻,對岸是一排死氣沉沉的倉庫和工廠,在地平線的盡頭可以看見低矮的山包。

朝倉點上一支煙,吐出的青煙當即被風吹散。他用手掌包住煙頭,接連吸了好幾支香煙,一邊在心中推敲著如何將那筆燙手的鈔票出手。

可以把一千八百萬的鈔票一次性地換成毒品,然後賣出;弄到保險的鈔票。這雖然麻煩,但卻是最安全的方法。從我這兒拿去鈔票的傢伙,就算讓警察逮住了,想來也不至於講出它們的來路。不過―避開了警察的追蹤。隨之而來的是暴力集團鍥而不捨的報復,他不免感到一陣憂慮轉念一想,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對此總是能想到辦法對付的,一味地害怕並不會帶來什麼好結果。

兩個小時後,朝倉乘京濱線快車返回東京站,在品川車站改乘國營電車。這時,東京之夜的帷幕已讓霓虹燈和汽車前燈拉開了。

坐了一站路,在田叮下了電車,那個在計程車里見到的火柴上談的中國菜館「芳來軒,」就是在芝浦,其實就在東京都營電車與京港口停靠站的附近,離地處金杉橋邊的「密里奧」營業所並不太遠。

餐館是在一條從都營電車道上岔出的巷子里。

巷子的拐角處有個警察派出所。店門口停著十幾輛出租汽車,其中有幾輛是「密里奧」的車子。

他看了看手錶,已過七點不正是吃晏夜飯的時候,於是就走了進去。

店堂的左側是吃中國菜的座席,右側是吃壽司飯卷的長條櫃檯桌。從掛在牆上的菜單可以知道這是家名為中國菜館,其實不過只比湯麵略多幾樣東西罷了。壽司飯卷上放的魚肉海貝也不是不很新鮮,不過價格倒比市面上的要便宜兩成,店裡還有三四個頗有『酌婦,』遺風的女人。穿著古色古香的服裝,與那些司機打情罵俏,司機們就著炒麵,餃子。喝用燒酒和啤酒兌成的混和飲料。

朝倉坐到屋角的一張檯子旁,要了碗什錦喬麥面,他確信要是監視匡這家飯館,必能遇到冬木。

第二天是星期天。

朝倉哲也悠閑地睡到下午三點才起床,其實肚子早就餓了。洗好臉他穿起毛衣,從床下拖出幾捆書,把凡是不用的全部包好,提到公寓附近的舊書店,共賣了二千五百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