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流百貨店

「說起我和天皇的關係來,這要追溯到明治時代。那時我進了貴族的教育機關——學習院。當時的天皇還是一個幼小的皇太子,也和我同時在學習院學習。」

老人上半身坐起來,在鍾子、古田、阿白會長三人面前,打開了他的話匣子。

「小學六年、中學五年,我一直和皇太子是同學,而且我們還是親密無間、獨一無二的好朋友。不久我在學習院畢了業,同時進入政界,皇太子成了天皇。表面上,我們倆之間不能說親密的話,但當隨臣遠去,只剩下我和天皇時,我和他的談話,總是親親熱熱無拘無束。」

老人是名門望族子弟學校培養出來的,說起話來有些文謅謅的,不大好懂,但三人還是吃力而耐心地聽下去。

「我最活躍的時期是六十多年前,當然,你們是沒有經歷過的關東大地震那個時期。我協助東京府知事維護帝都的治安,為復興大業,廢寢忘食地工作著。那時我還是政治家的種子,由於有功,被任命為年輕的樞密顧問官,同時賜給我新宿這一帶部分皇宮御地。這就是土地權力證。」

鍾子打開印有菊花紋章的書袋,從中抽出二、三張文件。這是賞賜部分皇宮御地的命令書。根據昭和七年東京市政區改革,劃為四谷區的新宿鎮的區域規劃整理後的權力證和保存紀念證。

正在旁邊窺視的阿白說:

「咳?根據這些證明,現在金街這一帶全部歸您小柳爺嘍!」

「嗯。這件事,以前我和誰也沒說。對於他人使用我的土地我也放任自流,不予理睬。但是,誰也不能以土地主人的名義去登記使用權。更有甚者,以借地權的名義隨意濫建建築物,並儼然以土地主人的名義進行轉賣。對此,我都默不作聲暫時忍耐著。等我的繼承者找到後,就把這些證明交給他。從法律上來講,這些土地就是屬於持權力證的人。如果覺得不順眼,這一帶的臨時建房,小酒館什麼的,都可以用『強制執行』的方法,讓他們立即遷出。」

「太可怕了。這麼說,這些證明書的價值有幾億吧?」

「何止幾億,值幾十億吧,或許能值百億。」

阿白吃驚地望著這些證明書,一時目瞪口呆。

「歐莜琪的房舍在戰爭中被燒毀,無家可歸,她作為我家的傭人住在我家。象她這樣可愛的姑娘在我家有八個。不久,又有兩個名叫秦和時田的青年書生住在我家。這兩個青年同時被可愛的歐莜琪迷住了。因為我沒著孩子,想將來收歐莜琪為養女。就在歐莜琪十六歲那年,先下手的秦,不知在什麼地方把她佔有了。秦和歐莜琪二人悄悄地離開了我的家。秦後來成為東京電鐵的創始人,失戀的時田也同時成為西南鐵道的主宰。雖說雙方都大大地出息了,但他們成了終生的競爭者。歐莜琪十八歲那年被秦拋棄了。因為秦要想鞏固他在財界的地位,便和一個有錢人家的姑娘結婚了。」

「啊……」

鍾子不禁發出了女人的同情。彷彿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這個不幸女人的一生一樣。

「無處可投奔的歐莜琪又回到了我這個地方。恰好我的妻子死了,剩我孤身一人。所以同情變成了愛,我愛戀著年輕的歐莜琪。畢竟是不能住在一起,我又在旁邊建了一處小宅,但是不久,在那裡她生了一個孩子,取名小丫兒。這個孩子正長得活潑可愛的時候,有一天去百貨店時,家中失了火。拚命呼喚尋找小丫兒,但也不見她的蹤影。死屍很多,也辨認不清,我和歐莜琪便死了心,以為小丫兒死了。」

「是這麼回事啊!」

「從此之後,好象步步不走運,財產又被別人騙走。我和歐莜琪在新宿的一個角落裡開了一個小雜貨店。歐莜琪那時又生了第二個女孩兒。她對我這個被社會遺忘了的老頭子漸漸有些討厭了,不願和我一起生活了,就領著孩子也不知逃到哪裡去了。我又成了孤身一人。在這個集鎮里我只好拉起我年輕時學的小提琴,唱著古曲賣藝度日。」

「那麼,父親,您現在知道母親在什麼地方嗎?」

「知道。最近一個時期經常來看我,也不知她是從秦還是從時田那裡聽到我有土地權力證,便頻繁地帶著水果和點心來看我,並哀求我把權力證轉讓給她。」

鍾子聽到這裡,又提醒一句:

「權力證是讓我領受吧!」

「當然嘍,我已經老了,不行了,在我手裡拿著什麼用也沒有了。」

夜,不知不覺地已經很深了。

小柳爺此時乘上有床鋪的汽車,將要被送到鍾子「西布亞」的高級公寓去休養。

在鍾子看來,即便是自己沒有受到小柳爺什麼關照,他畢競是自己最重要的骨肉親。

在朝鮮飯館前,鍾子把小柳爺送去後說:

「小柳爺由女僕們負責照顧。我們從現在開始進入交涉階段。因為事關重大,今晚就開始整理!」

新宿鎮養育出來的、佐川天堂訓練出來的鐘子,簡直是不知疲倦的機器人,立即開始了行動。

「古田,雖然晚了,但請你把咱們會社的全體幹部立即召集到會議室去,要把會議室打掃得乾乾淨淨。根據情況,迎接時田和秦二會長前來交涉。」

「是!」

古田現在為了她,生命都可以不要,對她的無限忠誠早已溶化到血液之中去了。他接到命令立即迅速地落實到行動上。

與此同時,從鍾子高級公寓里招呼出來的摔跤家阿部道爾·張耕助,火速乘轎車來到這裡。

阿白會長,瞪大了眼睛看著這位女社長乾淨利落的指揮步驟。

「啊,阿白會長,請你當大會主持人如何?」鍾子問。

「我能幹什麼呢?」

「其一,我是用正當的方法從小柳老人那裡領受到權力證的。其二,小柳老人和我是真正的父女關係。」

「好吧,我當大會主持人,不論誰說什麼,我都證明上述兩件事是真的。」

「謝謝。拜託了。因為在會場上如果每個人都把老人拖出來作證,那未免太可憐了,為此,你就犧牲一晚上吧。」

「好,就這樣定了。」

阿白此刻的心象是被什麼敲了一下似的。但又一想買賣已經做上了,無論怎樣也得有個好的情緒吧。這就是俗語所說「上了賊船」,怎麼也下不來了,就和她一塊干吧。

鍾子和阿部道爾·張及阿白乘車去四谷,古田另乘他車駛向銀座大樓。

三人在四谷下車後,進入小窄巷。

窄巷的盡頭是公共住宅樓。

這就是剛剛調查過的玖麗婭·原住的居民樓。今天鍾子已經不用偷偷摸摸、躲躲藏藏了,堂堂正正地登上了二樓,在那個房門上敲了幾下。

「哪一位?」

屋內響起了女人的應答聲。

「我是丸金商事的丘野,稍微有點緊急的事情,半夜深更還得打攪您,請您原諒我不懂禮貌。」

鍾子的話由於說得很客氣,得到了屋內婦人的諒解:

「請您稍微等一下。」

五六分鐘過後,房門打開了。

她以為客人就鍾子一個人,但那裡站著兩個男子漢,嚇得她慌忙要關門。但阿部道爾·張輕輕地點了一下門,門便紋絲不動了。她抬頭望著眼前鐵塔般的大漢那張凶神似的臉,嚇得魂不附體,軟癱癱地倒在了地下。

「啊!你們是幹什麼的?要錢,多少都可以給你們,可饒了我這條命吧!」

「夫人,我們決不是壞人。不過在這兒也不是說話的地方,請你進裡面去。」

說著就強拉著她進了屋。

婦人嚇得聲也不敢吱。三人都坐下以後,鋪著六張草席的房間已經滿滿的了。

婦人在牆角處縮成了一團。不管怎麼說,這客人的模祥著實可怖,她拚命地定了定神兒說道:

「你們有何貴幹?這是女人獨身的住宅。如果沒有什麼事,就請回吧。」

「無事不登三寶殿。」

鍾子一直盯著那婦人的臉。

婦人也目不轉睹地看著明亮燈光下的鐘子的那張臉,心中暗想,這個姑娘長得和我年輕時侯太相象了。然後突然象發現新大陸似的,誠惶誠恐地問道:

「你是……」

鍾子依然冷冷地答道:

「我是丸金商事的丘野鍾子,方才,通過正當的渠道,領受到新宿歌舞伎鎮一帶土地的權力證。」

「啊?……那個權力證是我的東西。我是那個人的正式妻子,除我之外再也沒有合法繼承人了。」

「不、還有一個人。這個人還活著。這個人的名字叫小丫兒,如果活著,現在應該是二十八歲左右。」

「小丫兒?!」

婦人驚呆了,再一次望了一下鍾子的臉。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你,你是小丫兒?……」

但鍾子的聲音還是冷酷的:

「我想,如果小丫兒現在還活著,也決不會因母親而放棄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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