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準時赴會

撇開政治的權力不談,利比亞人是幸福豐足的,所有成年人每周都可以獲派石油股息,錢財的支持下,城市充滿著興旺的生氣。

凌渡宇和飄雲這兩個偽裝的利比亞人,騎著摩托車,穿過刻著可蘭經的凱旋門,進入店林立的街道里,其中佔一半的房屋,都是新建成、建造中或是修繕中,售賣從日本進口的電器,更是隨處可見。

他們在一個加油站為摩托車近乎乾涸的油箱加滿了油,凌渡宇的阿拉伯話雖不太流利,但利比亞並非常見外國遊客的地方,加上凌渡宇深黃的膚色,看上去和道地的利比亞人沒有太大的分別,所以那友善的油站老闆毫不在意。

在加油期間,凌渡宇的眼光四處瀏覽,忽地全身一震,不能置信地看著加油站辦公室里鐘上的日曆星期顯示。

十月十六日星期五,還有兩天就是國際考古學會特別會議召開的日子,以決定是否進行第二輪發掘。

他沒剩多少時間了。

這即是說他昏迷了超過四十八小時。

敵人故意將他帶到利比亞,盡避他能僥倖逃走,也難以準時赴會,用心陰險之極,面對困難,反而激起凌渡宇的鬥志。

凌渡宇在附近買齊了旅途必須的用品,回頭走往飄雲等待他的角落,街上頗為熱鬧,大多路人都穿著和凌渡宇相同的長袍,不過腳穿的卻不是凌渡宇的英國皮鞋,而是的拖鞋,活像一隻只的龍舟。有派頭沒派頭的嘴上都掛著各式各樣精美的煙斗,濃煙一口口地噴上天。與他們的悠閑非常諧調。

婦女大都用布將自己裹得密不透風,只露出眼睛,凌渡宇克制著盯視她們的慾望,在回教社會裡里,這是必須知道的禁忌。

很快他們的摩托車又在公路上風馳電掣,來到一個交叉路口,左右各有一條路,卻沒有任何指示路牌,令人產生岐路亡羊的感覺。

恰好一個本地人,騎著一匹駱駝,的的答答地走過來。

凌渡宇叫道:「願真主阿拉保佑你,請問往昭弗的路怎麼走?」

那利比亞人眯著一雙眼打量凌渡宇,忽地臉色一變,道:「年輕人,可否讓我看你的臉?」

凌渡宇大感奇怪,將遮陽墨鏡脫了下來,仰臉讓這奇怪的利比亞人看個清楚。

利比亞人全身一陣顫抖,雙腳一夾駱駝,嘩啦嘩啦打橫衝出路面,在駝峰間拋得一高一低的往沙漠逃去,活像凌渡宇是恐怖的大瘟神,轉瞬變成一個小點。

凌渡宇和飄雲面面相覷,不明所以,拿出買回來的地圖,商量了一會,決定取右邊的公路。

太陽開始沒落在沙漠的地平下,圓月出來前天空的星又大又亮,覆蓋著公路兩旁空曠的荒原,凌渡宇遠離公路,在沙漠里揀了個地勢較高的地方,將剛買來的帳篷,利用摩托車做支架,搭了起來。

飄雲坐在沙丘上,獃獃地望著壯麗感人的星空,凌渡宇在那邊扭開了剛買回來的短波收音機,不知在聽甚麼。

姍姍來遲的明月終於爬離了地平線,以她無可比擬的金黃色光,主宰著黑夜裡的沙漠。

凌渡宇關上了收音機,走到飄雲對面,坐了下來,眼光灼灼,盯著她女神般動人心弦的臉龐,這一夜一天來她美麗的俏臉,不是藏在頭盔里,就是給太陽眼鏡和面罩蓋著,到此刻才重現人間。

飄雲清澈澄藍的美目,蒙上像濃霧般的憂鬱,使人感到她有很重很重的心事。

凌渡宇手上拿著罐頭和開罐器,準備著簡單的晚餐,他雖然數天沒有進食,但對他這曾經嚴格苦行鍛的人,如此只是等閑之事。

飄雲吁了一口氣,道:「剛才在聽甚麼?」

凌渡宇一邊用開罐器開罐頭,一邊淡淡道:「在聽關於自己的報導。」

飄雲奇道:「甚麼?」

凌渡宇將打開了的罐頭三文魚遞給飄雲道:「這是你的。」

飄雲搖頭道:「不!我不用吃東西。」

這回輪到凌渡宇奇道:「甚麼?」

飄雲道:「我想了很久,決定將整件事告訴你,或者這樣方可以得到你真正的助力,但在告訴你前,先說你從收音機聽到甚麼?」

凌渡宇搖頭苦笑道:「剛才收音機報告說,有名假扮阿拉伯人的男子,今晨在的黎波里行劫了一間銀行,殺了兩名警察和三名路人,幸而真主保佑,他遺下了護照,所以有他的相片和名字,那劫匪便是凌渡宇。」

飄雲呆了一某,才咬牙道:「真卑鄙,逆流的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她很少有這類極端的表情,首次令人感到她的血肉。

凌渡宇道:「但無可否認這是條絕妙的嫁禍毒計,可以想像我的相片出現在每一個電視上,所以剛才的利比亞人才嚇得逃命去了,我們原本打算由公路往昭弗,再在昭弗買駱駝,由沙漠偷越往埃及去的計畫,看來是行不通了,因為公路上的檢查站我們便過不了,何況還有四齣搜捕我的警察和士兵,給他們逮著,休想有辯白的機會,那甚麼逆流的人,不費一兵一卒,使將我推進水深火熱的境地。」

飄雲道:「你怕嗎?」

凌渡宇失笑道:「這是甚麼話?比這兇險百倍的情形我也遇過,從未想到怕,何況日下安全得很,又有美女相伴。」

飄雲眼中掠過異采,道:「高布的確沒有揀錯人,你現在已是我們唯一的希望。」

凌渡宇一把抓起她的手,撞得緊緊地道:「不要和我打啞謎了,告訴我你是誰,為何你不用吃東西,又能發出那奇怪的能量?」她的手出奇地溫軟。

飄雲沉醉在沙漠溫柔的月色里,吹來的寒風對她一點影響也沒有,就在凌渡宇以為她再不會作聲時,她抽回雙手,往後撥弄飄舞著的秀髮,伸了個懶腰,在凌渡宇看呆了眼時,以平靜得使人心寒的語氣道:「我是從遙遠的時空回到這時代的人類,高布也是這樣。」

凌渡宇呆了一某,好一會才深吸一口氣,搖頭道:「這是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飄雲主動拉起凌渡宇的雙手,上身俯前,俏臉湊到他面前道:「我知道這太違背你的理性,但請看眼前的事實;存在和力量,高布的存在。高布用作紀錄的文字,正是屬於我們那時代的文字,還有甚麼比事實能作更有力的解釋呢?」

凌渡宇沉吟半晌,冷靜她道:「假設你真有從遙遠的世界回到往昔的能力,為何不揀選在高布死前的時間,那不是可以改變一切,高布也不用死了嗎?」

飄雲鬆開凌渡宇的手,站了起來。

從這個角度望向飄雲,明月剛好在她頭頂高處,揮發著渾蒙的青光,沙漠的風吹得她秀髮飛揚,靈光爍動,就像一尊從亘古以來就已存在的女神像,而這神像將不受任何時空限制,存在直至於永恆的盡極。

凌渡宇知道自己一生也休想忘掉這情景。

飄雲將美得目眩的俏臉仰對月夜,月照為她烏黑的秀髮添上了一層金沙,她以充滿磁性的聲音深沉地道:「時間是這世上最奇異的妙物,也是最難明白的東西,她並不是客觀的死物,而是活的,具有人類所難以明白的內涵、特質和變異的能力,就像一個橡膠做的球,你雖可以暫時改變它的形狀,但它本身的彈性和張力,始終能使它回覆原形。而時間的真正本質,卻要比橡膠球更要奇異萬倍、億倍。」

凌渡宇閉上虎目,想到時間和空間有著不可分割的關係,但為何當空間是二度空間的立體時,時間卻以單線的一度空間而存在。是否真如愛因斯坦所言,時間只是空間這二度空間外的另一空間——第四度時間?

時間並不是一成不變的,這已在相對論中得以確立,速度愈大,時間使愈慢,在黑洞那類奇異的天體里,當引力大得連光也迷不掉時,時間更將以人類不能理解的方式存在著,時間究竟是甚麼東西?

這宇宙的極限是光速,所以光速是個不變的常數,但假設能超越光速,時間是否會發生倒流的現象?

時間是否有開始和盡頭,「始終之外」時間又是以甚麼方式存在著?

飄雲的聲音傳入耳內道:「你以為時間旅行像騎摩托車那麼容易嗎?喜歡便可以由一點到另一點去?不!時間旅行並不是那樣,我能在這裡與你說話,讓你看見,每一秒鐘都消耗著你這時代最大核電廠所能在一年內產生的能量,時間旅行是最昂貴的玩意。」

凌渡宇猛地睜開雙目,不能置信地叫道:「甚麼?」

飄雲俯視著盤膝而坐的凌渡宇,澄藍的眼睛像兩潭深不可測的湖水,淡淡道:「只要從遙遠時空送過來的時空流能有絲毫減弱,我便會像空氣般消失在你眼前,時間旅行的兇險是難以想像的,就算以找那時代的水平再發展一萬年、十萬年,恐怕我們在對時間的了解上,仍是屬原始時代,我們時代所有的精力,都投進與時間的抗爭里,人類成為時間的奴隸已太久遠了,久遠得連想也不願意去想。」她語氣雖是平淡,但心中卻激湯著無限的荒涼,隱現著人類與時間和命運抗爭的悲壯史詩。

思想的火花在凌渡宇的腦神經里煙花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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