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俾格米人

降落傘打著轉急速下降,跌進密林,發出一連串枝葉折斷的混亂聲音。

降落傘傍打橫伸出的粗樹榦勾著,將兩人吊在半空。他們也算幸運,假設直接撞在地面,難逃骨折之禍。

兩人鬆了一口氣,費了一番功夫,爬往地上。

劫後除生,兩人挨在樹身,只懂喘氣。

凌渡宇道:「你摟得我那麼緊,算是你碰我還是我碰你?」

艾蓉仙瞪他一眼道:「你佔了便宜還不夠嗎?口舌也要佔便宜。」

凌渡宇唉一聲道:「小弟勞苦功高,占點便宜也應該吧。喂!什麼時候才正式取消那鬼合約,哀求我好好地侵犯你?」

艾蓉仙有好氣沒好氣地道:「休想有那一天!不過,假設你要幹什麼事,不要指望我會有絲毫反抗。犧牲小我,讓你負上不義毀約之名,何樂而不為。」眼中儘是笑意。

兩人死裡逃生,極需這類生命的小插曲來調劑一下。

凌渡宇舒適地吐出一口氣,道:「此地是沿著河流的密林帶,穿越了這區域,便抵達黑妖林邊沿的山區地帶,也是俾格米人聚居的地方。」

艾蓉仙道:「我們的食物行裝已和木筏一同完蛋,打後日子怎樣過?」

凌渡宇道:「樹林內資源豐富,取之不盡,況且最重要軍刀、曲尺、水壺、帳幕都給我們背在身上,何用擔心。」

艾蓉仙道:「那我們快些起程,趁天光快些離開這鬼地方。」

凌渡宇嘿然道:「你倒說得輕鬆容易,這鬼地方沒有兩三天,那走得完!」

艾蓉仙大叫「我的天」。

兩個小時後,艾蓉仙完全體會到凌渡宇說話的含意,雖然大部分披荊斬棘的工作都由凌渡宇負擔起來,但要在荗密的林木、藤棘交纏間強行闖過,仍把她累得力盡筋疲,請求停下。

這兩個多小時只推進了大半里。

密林覆天蔽地,使人不見天日,不知身在何處。枝葉蔓疏的地方,陽光金雨般碎漏下來,活像神話里的仙境。

飛鳥在林葉間嬉戲,密林陰森中充滿生機,蛇蟲動物身上的保護色,使他們和環境渾成一體,非到它們受驚移動時,沒法知道它們的存在,凌渡宇每一步都非常謹慎,是滿布死亡陷階的地方。

停下來後,凌渡宇揀了塊地勢較高,比較乾爽和空曠的地方,幹了一大番清理工作後,紮營休息。

他削了一大批粗樹枝,把它們插滿四周,做了一個臨時的木欄,算是防止較大動物入侵的警戒線。

艾蓉仙心下感激,要非凌渡宇如此精於森林之道,恐怕他們一天也活不了。

兩人擠進七八尺見方的帳幕里,呼呼入睡。

一聲刺破耳膜般的尖呼,把艾蓉仙嚇得從睡夢中驚醒立來。

她霍地坐起,眼前一片漆黑,渾身酸痛。

一隻手摸上她的背脊。

艾蓉仙的惶恐消失了大半,代之而起是安全感和溫馨。

她撲入凌宇懷裡,道:「那是什麼聲音?」

凌渡宇一邊撫摸她充滿彈力的背肌,柔聲道:「那是貓頭鷹獵殺林鼠,林鼠死前的慘叫。」

艾蓉仙腦海中升起一幅圖像,在黑不見指的密林內,貓頭鷹轟炸機般由林頂俯衝向下,兩對利爪直伸出來,向地上急走的林鼠攫去。

艾蓉仙道:「剛才我夢見那上帝之媒不斷流下血紅的汁液,汁液變成了一個汪洋,我不斷在這血紅的大海掙扎浮沉、液汁變成鮮血,我嚇得醒了過來。」

凌渡宇默然不語,事實上這幾天他一有空也想著上帝之媒的各種問題。

艾蓉仙仰起俏面,望向凌渡宇,漆黑中她什麼也看不到,只感到凌渡宇細慢的呼吸噴到她臉上,使她舒服滿足。

艾蓉仙問遣:「那生命之媒是否有靈性的植物?」

凌渡宇忽地說道,「你聽過植物和測謊機的關係沒有?」

艾蓉仙道:「沒有!」她很高興凌渡宇愈來愈多和她探討這些神秘的問題,這也顯示了凌渡宇也在非常困惑的境地,故而極須說出來。

凌渡宇陷進沉思里,呼吸有些急促和不自然,好一會才值:「在一九六六年,美國一位著名的測謊專家柏士達,有一天在辦公室內閑極無聊,把他的測謊機接駁到辦公室台上作裝飾的一盆盆栽植物去,那是一種大葉細花,名叫『龍樹』的熱帶植物。

「測慌機的整個原理,在於能探測到生物內電流的強弱。被測謊者會被問及一大堆問題,其中一些是一定不能說謊的,例如『你叫什麼名字』『你是否男人』等,以此作為標準,當他對另一些問題反應特彆強烈時,測謊機的電流讀數便會顯示出來,從而推斷是否謊言……

「通常一般人對於恐嚇其自身安危的說話,電流的感應最強。所以當柏士達把測謊機連接上那盆龍樹時,便將其中一塊樹葉浸進他那杯咖啡里,看看有什麼反應。」

艾蓉仙追問道:「有什麼反應?」

凌渡宇道:「什麼反應也沒有,柏士達無所施其技,於是他心中想道:『不如把其中一塊葉燒了吧!』這個念頭才剛冒出來,測謊機已顯示了該被測試的植物有強烈的電流反應,帕士達駭然大驚,心想難道植物竟然能看穿我的腦袋,知穿我的心意嗎?」

艾蓉仙道:「他還有沒有再試驗?」

凌渡宇笑道:「當然有,這是欲罷不能的時刻。他真的把其中一塊葉燒掉,令人出乎意料的是——測謊機顯示該植物沒有反應。這始終是一個謎,難道無形的思想比實質的行動,更能引起植物的反應?

「其後柏士達又想重施故技,故意在腦中盤算著要燒掉樹葉的念頭,這一次也是令人泄氣,該先前對他這念頭有強烈反應的龍樹,這次一點反應也沒有。柏士達想到一個更可怕的推論,就是這植物能分辯他這念頭的真與假,所以並不『驚惶』。」

黑暗中,兩人呼吸沉重。

一向被人忽視,認為只是比死物多了生長能力,但沒有思感的植物,是否擁有遠遠超乎人類理解的靈覺?

凌渡宇這些日來,無時無刻不感到和它們有超乎日常感官的接觸,這使他不由自主想到人類和植物打交道的各種歷史和實驗。

艾蓉仙道:「其他的植物學家又怎樣?」

凌渡宇的聲音帶著嚴肅道:「跟著全球的植物學家齊齊在他們的實驗室內進行類似的實驗,試圖測探植物的靈覺。最著名和最權威的,首推在康紐爾大學一連串這方面的實驗。」

艾蓉仙呼吸轉促,她已想到答案。

凌渡宇果然道:「實驗結束後,他們宣告一點也找不到柏士達所說的現象,所以柏士達一是說了謊話,一是純粹巧合。」

艾蓉仙道:「我也想到是這樣,否則全部有關植物的書本早在六十年代便改寫了,我也應該知道。」

凌渡宇嘆道:「全球的正統植物學家大大鬆了一口氣,因為他們不用推翻對植物那根深蒂固的看法,又可以無驚無險地繼續枕於他們虛假的安逸;植物便是植物,一種不會思想、不能行動、只知吸取空氣陽光水分和泥土內礦物質以供生長的低等生命形式。

「他們難道不知實驗室只是一種人為和虛假的環境,只能以人的角度去探測植物那超乎我們想像的生命形式,怎能不失敗。一向以來我極反對正統科學權威性的語調和盲目的信心,他們滿以為勘破宇宙秘密的方法有如砌圖遊戲。東一塊西一塊,支離破碎,把所有殘片湊在一起,便會顯現出整個宇宙的真面目;終日埋首於一個小框框內,排拆那之外汪河超乎他們理性的事物。可惜他們的工具只像一把三尺長的尺,怎能量度出宇宙的大小?」

艾蓉仙道:「實驗室找不到植物的秘密,但總應有人在實地作研究的是嗎?」

凌渡宇笑道:「當然有,所以發現了一些令人驚異的現象。」

艾蓉仙道:「快告訴我!」她強烈的好奇心已被引起。只要你肯細心一想,這世界有那一件事物不是玄秘莫測?

像眼前的黑暗,便牽涉到光的問題。假設沒有了恆星,虛空是無涯的「黑暗」,那是否宇宙的本質?「黑暗」究竟是什麼東西?是否全基於人類眼睛的結構而產生的現象?「真相」又是怎樣?

凌渡宇道:「植物有一種特別的功能,用來保護自己。要知植物一生固定在某一空間內,所以並不懂逃跑來避開動物和蟲蟻的侵害,於是它們能在體內產生一種化學物質,使枝葉苦澀而含毒。這種化學毒素只有在被動物昆蟲咬食得它們太過厲害時,才會分泌出來,驅走侵犯者,於是有位植物學家叫何雲的,利用植物這個特性,進行了一連串的大膽而富於想像力的實驗。」

凌渡宇忽地笑出聲來,以一種輕鬆的語調道:「英法兩國的農夫間,流行一句說話,就是『女人和胡桃樹同樣須要間中被打上一頓』,這句活可能有點道理。」艾蓉仙在他懷內不依地扭動,凌渡宇繼續道:「何雲的方法是把植物來頓痛打,他以鞭子抽打樹身,然後再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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