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國恨家仇

一九三七年七月二十八日,日軍向駐守在北平南苑、北苑、西苑陣地的中國守軍發起了猛烈進攻,幾十架飛機呼嘯著,狂轟濫炸,然後是一排排迫擊炮彈齊飛。

日軍華北駐屯軍司令官香月清司親自指揮作戰。飛機、迫擊炮輪番轟炸之後,香月清司揮動指揮刀,一聲吼:「進攻!」

日軍步兵聯隊發起了衝鋒。

中國守軍開始猛烈地還擊。中國軍隊的武器差,彈藥少,全憑一腔愛國熱血與無所畏懼的勇氣。晁承興此刻已經是一個連長。十幾天前,在與日軍的激戰之中,晁承興提著一把大刀,闖入敵人的陣地之中,連砍了三個日本鬼子,得到師長趙登禹的嘉獎,任命他為連長。

晁承興的連隊在最前沿陣地。

日軍步兵已經衝到陣地上。

晁承興跳了起來,振臂一呼:「兄弟們,把日本鬼子劈下去!」

陣地上立刻響起排山倒海的呼喊聲:「把日本鬼子劈下去!」

大刀閃爍,鮮血四濺。

日軍步兵的一次次衝鋒都被中國戰士們閃閃發光的大刀劈了回去。

屍橫遍野。

一場戰鬥剛剛結束,晁承興渾身血跡斑斑,他正蹲在地上,磨著被砍卷了刃的大刀。日軍陣地上,迫擊炮兵又在準備炮擊。

一個通訊兵跑到晁承興身邊,傳達命令:「晁連長,上級命令,立刻撤退!」

晁承興的大刀猛地在石頭上一推,發出尖銳的摩擦聲。他抬起頭,驚訝地道:「什麼?撤退?」

通訊兵道:「是,撤退。」

晁承興跳了起來,一聲怒吼:「小鬼子的刺刀已經抵在我們的眼前,怎麼能撤退?一旦撤退,不就把北平拱手讓給日本鬼子了?」

通訊兵嚇了一跳,回答:「連長,我只是傳達上級的命令!」

附近的官兵們圍了過來,義憤填膺道:「這是什麼狗屁命令?撤退?我們又沒有打輸,為什麼要撤退?」

「跟日本鬼子拼了,我們不撤退!」

「跟鬼子拼了!」陣地上響起一陣陣怒吼聲。

「師長來了。」有人喊了一聲,陣地上立刻一片靜寂。所有人的目光望著一個高大魁梧的軍人,他的身後跟著兩個警衛兵。

趙登禹三十多歲,凜凜一軀,雙目威嚴如電。他沉穩地走到陣地前,站在戰壕邊沿,痛心疾首地道:「兄弟們,撤退是上級的命令,我也不想撤退,一旦撤退,就把北平拱手讓給了日本人。北平城裡是我們的父老鄉親、兄弟姐妹,他們可要遭罪了呀!」

有的士兵已經在哭泣。

陣地上依然靜寂無聲。

趙登禹繼續道:「日軍數倍於我,已經打破了西苑、北苑的我軍陣地。我們撤退,是戰略性的撤退,我們放棄一個北平城市,就是為了能徹底打敗日本侵略者。」他猛地伸出一隻手,一聲大吼:「一個戰士沒有血性,一支部隊就沒有希望,你們都是有血性的男兒,打敗日本鬼子,就靠你們了。但是打敗日本鬼子,不是今天,所以,我們必須撤退!」

「撤退!」晁承興喊了一聲。

趙登禹看到晁承興,走了過來,說:「晁連長,好樣的,你的連每一個士兵都是好樣的,撤退!」

晁承興敬了一個剛勁有力的軍禮:「報告師長,我的連隊斷後。」

趙登禹還了他一個軍禮。

部隊開始有序地撤退。

此刻,日軍駐屯軍第一聯隊隊長牟田口廉也大佐帶領隊伍,繞過南苑陣地,從南苑西側的槐庄火速北上,趕到趙登禹的部隊撤退的必經之路天羅庄,設下埋伏。

牟田口廉也幾次敗於趙登禹,被司令官香月清司罵得狗血淋頭。這次給他下了死命令:得到北平日本特務機關的情報,趙登禹的部隊撤退要經過天羅庄。在天羅庄設下埋伏圈,不消滅趙登禹,自裁以謝天皇。

衛兵前來報告:「中國軍隊已經進入我軍埋伏圈。」

牟田口廉也大佐正用望遠鏡仔細觀察撤退的中國軍隊,暗暗嘆服。一支軍隊的戰鬥力,不是看打了勝仗的時候,而是看撤退的時候。趙登禹的隊伍撤退時井然有序,進攻的時候戰鬥力可想而知,日軍幾次進攻失敗,也在情理之中。

牟田口廉也大佐的望遠鏡鎖定在隊伍之中的三輛汽車上,目露凶光,說:「那一定是中國軍隊的指揮車,瞄準汽車,進攻!」

槍炮齊鳴。

撤退的趙登禹坐在中間的一輛汽車之中,陡然遭受到日軍猛烈的炮火襲擊。他沒有絲毫的猶豫,從容部署,希望能殺開一條血路,衝過去。

一場激戰,趙登禹和近千名戰士壯烈犧牲。

晁承興帶著一個連隊最後衝殺出了鬼子的埋伏圈,他的一個連只剩下兩個戰士,三人渾身傷痕纍纍,血跡斑斑。而且槍膛里沒有一顆子彈,手中的大刀也卷了刃。

「連長,隊伍已經打散了,怎麼辦?」一個叫李文的戰士焦急地問晁承興。

晁承興冷靜地抬起頭,觀察了一下四周的地形,才發現三人已經闖進了一條衚衕之中。

鬼子的槍聲、喊殺聲越來越近。

「這裡應該是一所大學。」晁承興冷靜地說,「咱們離開這裡,別連累了大學裡的學生。」

實際上,大學早已經停課,並沒有幾個學生在裡面,只有幾個負責看守校園的老師在裡面。

三人正在衚衕里往前跑,衚衕里一道小門開了,一個人的腦袋伸了出來,看到了三人,問了句:「你們是什麼人?」

晁承興驚訝地道:「於剛老師。」這個人居然是曾經和晁承興一起遊行,被抓進警察署的老師於剛。

「晁承興?」於剛立刻認出了晁承興,「你怎麼在這裡?」

晁承興道:「隊伍被打散了,日本鬼子打進城了!」

於剛立刻道:「你們先到學校食堂里躲一下。」晁承興三人打了一天,又累又餓,正想找個地方歇息一下。

三人進了門。衚衕之外,一隊日本鬼子沖了過來,並沒有發現三人。

一九三七年七月二十八日,第二十九軍副軍長佟麟閣壯烈犧牲,同日夜,第二十九軍軍長宋哲元帶領殘部撤離北平。七月二十九日,北平淪陷。幾乎所有人都認為北平能守至少一個月以上。可實際上,孤立無援的鐵軍,僅僅守了十幾個小時。

戰爭果然來了。比預想的快得多。得到戰鬥已經打響的消息時已經是下午,整個北平城裡,到處是報童喊號外的聲音。所有計畫全打個亂了,晁信義在第一時間飛奔回到家裡,先取下京西胭脂鋪的金匾,用油布裹好,藏在京西胭脂鋪後院外的一個排水溝里。

晁冬雪驚訝地道:「爹,這裡安全嗎?」

晁信義苦笑了一下說:「不安全,但至少比掛在店鋪門楣上安全。」

父女倆藏好匾返回家中,張淑梅和花紅藍已經簡單地清理了一些衣物,大家一齊上車,準備出城。

一出門,晁信義就意識到自己失算了。路上到處都是人,汽車陷在人海之中,根本無法行駛,比人行的速度都慢。他們處於西城,離西邊的門是最近的。可是,晁信義想到,西城一帶,日軍在宛平附近駐紮了大量軍隊,很可能是日軍進攻的重點。

晁信義告訴司機,不走西邊,從南邊出城。

司機已經走上往西的路,若要改走南門,需要調頭。為了調頭,汽車走進了一條窄巷,沒料到,一鑽進去就被堵死了,到處都是人,根本沒法走。

此時,晁信義還不十分急,他總認為,中國軍隊應該可以守十天半月,他有從容的時間離開。於是,他再一次下令,先回去,等街上人少了再走。

返回的路同樣不好走,尤其特別的是,走的方向和大多數人相反,屬於逆行,只能一寸一寸地往前挪。這樣折騰到晚上總算到了家門口,卻聽到一個驚天消息。防守西苑的第三十八師敗退,日軍已經從西面進城。

此時,晁信義才意識到自己犯了大錯誤。他冷靜地想了想,對女兒說:「冬雪,北平城中有沒有要好的朋友?」

晁冬雪點了點頭說:「有。」

晁信義不容置疑地道:「去躲幾天再回來!」

晁冬雪道:「爹,日本人已經打進了北平,到哪裡都不安全!」

晁信義果斷地搖頭道:「孩子,在別的地方比在京西胭脂鋪安全!」他想起了水伯,那個潛伏在京西胭脂鋪幾十年的日本人,他偷走了一個假的胭脂配方,又被常家聚剁下了一隻右手,會善罷甘休嗎?

晁冬雪想了想說:「好。」

晁信義嘆息了一聲:「冬雪,爹對不起你,當時應該把你一起送出去!」

晁冬雪笑道:「爹,您說什麼呢?或許我們一家都會安然無恙的,您就別多想了。」

晁信義忽然想起了什麼,對晁冬雪說了一聲:「你跟我來。」

晁冬雪跟著父親來到正廳。晁信義從供桌上捧下錦盒打開,從裡面拿出一卷捆好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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