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狼子野心

京西胭脂鋪,早上。

晁迎春走到後院京西胭脂鋪廠,準備開工。守護了一個晚上的王連旺還站在廠門口,看了她一眼,憨厚地笑了笑。晁迎春見他的眼圈之中有些血絲,臉色蠟黃,心中一陣內疚。

她不太喜歡王連旺,覺得他不會說話,不會討父母的歡心,更不懂得討好自己。但自從哥哥晁承志被趕出家門,他晚上守夜,白天還要做事情,任勞任怨,勤勤懇懇,晁迎春便心生愧疚,這樣的好男人,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晁迎春走過去,低聲問:「連旺,累了嗎?」

王連旺大吃一驚:「啊……這……從何而說起……」瞬間想起,這句話是晁迎春最不喜歡聽到的,但話已經出口,收不回來了。王連旺不安地低下頭,兩手搓著,不敢再看她一眼。

晁迎春今天沒有感覺到他的這句話有多麼令人厭煩,走到他身邊,給他撣了撣衣服上的灰塵,整理了一下他雜亂的衣領,柔聲道:「連旺,早點休息,別累壞了!」

王連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僅僅一個晚上不見,她居然變了一個人一樣。

「我不累!」王連旺脫口而出。

「辛苦了一個晚上,怎麼會不累呢?」晁迎春心疼地道。

王連旺連連搖頭:「不辛苦!真不辛苦!為了你,為了孩子,為了這個家,再苦再累也應該。」

晁迎春心中一陣激動,這麼忠厚老實的男人,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噠!噠!噠!急促的馬蹄聲傳來。

王連旺說:「水伯回來了,我幫水伯將水抽到池子里就去休息。迎春,你別管我了!」

晁迎春定了心,扭頭一看,拉水的馬車衝進了後院。

王連旺叫了一聲:「不好!」

晁迎春奇怪地問道:「什麼不好?」話音剛落,只見趕車的水伯從車上跌在地上。

晁迎春啊驚叫一聲,王連旺一個箭步衝過去,抱起水伯,大喊道:「水伯,您怎麼了?水伯,您怎麼了?」

水伯艱難地睜開眼睛,伸出手,顫抖著,指了指,艱難地吐出一個字:「水……」人就昏迷過去。

「水伯怎麼了?」晁迎春跑過去,只見水伯雙目閉著,嘴唇呈現灰烏色,口中氣若遊絲一般。

「喊岳父大人,喊大夫。」王連旺大聲喊道。

幾個工人聞聲趕過來,王連旺抱著水伯。迎面碰上了花紅藍。花紅藍伸手攔住王連旺,看了看水伯的嘴唇,冷靜地道:「把水伯抱到床上,平放著,我馬上過來!」

王連旺依言把水伯抱回了他的房間,放在床上。花紅藍提了藥箱進來,把藥箱打開,從裡面拿出一個布包,一層層打開,上面是一根根金針,長三四寸,細如線一般。

晁信義聞聲趕來,臉上神色沒變,只是冷靜地看了看花紅藍和躺在床上的水伯。

花紅藍看了晁信義一眼,不慌不忙地道:「毒才剛剛發作,不會太重,我先給他扎針,然後開藥。」

晁信義知道,花紅藍從小學習醫術,雖然這些年已經不再給人看病,但晁家上下有什麼頭疼腦熱,都是她開點葯,無不藥到病除。總之,她的醫術並沒有擱下。她說得輕鬆,問題就不大。

花紅藍把金針準備好,吩咐把水伯的衣服解開,在水伯的胸口、肩膀、脖子、臉上扎了十幾根。水伯幽幽醒了過來,睜開眼睛,望著滿屋的人,說了一句:「水中有毒。」

晁信義立刻變色。

王連旺忙問了一句:「水伯,什麼水裡有毒?」

水伯又說了一句:「水裡有毒。」

晁信義點了點頭,對王連旺道:「你去外面看著拉回來的水,不要放出來,不許任何人動。」

水伯鬆了口氣。

花紅藍扎了十幾針,拔出金針之後,裡面流出黑色的血。花紅藍低聲對水伯道:「井松哥,你放心,你中的毒沒有大礙,我開幾服藥,吃了就好!」

花紅藍收好金針,讓大家退出去,別影響水伯休息,只有一個下人陪著他。花紅藍提著藥箱回到自己房間里,開了一張藥方,拿出來遞給站在水車邊的王連旺。

晁信義說:「連旺,辛苦你一趟,去給井松哥抓點葯。」

王連旺接過藥方,恭恭敬敬地道:「岳父大人,應該做的,不辛苦!」這次總算沒有把那句從「從何而說起」說出來。

王連旺走的時候還對晁信義說:「岳父大人,水伯說了水中有毒,可能是運回來的水中有毒,要小心呀!」

晁信義不動聲色,點了點頭。

晁迎春和四五個工人圍在水車邊,竊竊私語。晁信義威嚴地看了大家一眼,冷靜地說:「大家做自己的事情去,這裡我來處理。」

大家各自散去,只留下花紅藍和晁信義。

花紅藍說:「你到車上,用我的銀針試探一下,水中有沒有毒。」

晁信義跳上車,掀開水桶蓋子,花紅藍站在車下,遞給他幾根銀針。晁信義接過銀針,把銀針一頭放入水中,片刻之後,拿了起來,銀針的前面有些灰烏色。

「果然有毒。」晁信義說。

「水裡有毒?」張淑梅和晁冬雪從前院走過來,吃驚不小。晁冬雪娥眉一揚:「爹,什麼人在我們的水中下毒,也太過分了!要不要報告警察署?」晁信義下了車,冷靜地搖了搖頭,嚴肅地對晁冬雪道:「你到店鋪幫忙去,這裡的事情我會處理!」

晁冬雪應了一聲:「是,爹。」

晁信義對張淑梅笑了笑,道:「淑梅,等一下連旺把井松哥的葯抓回來之後,你幫忙煎熬一下,我和紅藍到水源處查一查!」在晁家上下,晁信義、花紅藍、張淑梅,三人對水伯不稱水伯,而是稱他為井松哥。

張淑梅點頭答應。

晁信義進入水伯的房間,水伯聽到他的腳步聲,掙扎著坐了起來,幫忙照顧他的下人攙扶著他坐起來,讓他靠在床頭。

晁信義忙說:「井松哥,你躺著就行,別動!」

水伯顫聲說:「東家,我懷疑有人在黑龍潭下了毒,我就在打水的時候喝了幾口,在回來的路上就感覺不舒服。」

晁信義心中一沉,臉上卻不動聲色:「井松哥,你好好休息,我去水源處看看!」

水伯罵道:「不知道是誰這麼心狠手辣。」

晁信義擺了擺手說:「井松哥,你放心,事情會水落石出的。」停頓了一下,又淡淡地補充了一句:「幾十年了,京西胭脂鋪什麼風浪沒有見過?這點小把戲,我晁信義還真沒有放在眼中。」

晁信義從水伯房中出來,跳上馬車,對花紅藍說:「紅藍,跟我到黑龍潭去看看情況!」

花紅藍沒有說什麼,上了水車,坐在晁信義身邊。晁信義趕著馬車出了門,在一個排水溝邊把車裡的水放光。裝水的木桶下面有一個放水口,是個竹筒,運水的時候用塞子塞住。趕著空車,馬車就快了許多,一路上就顛簸了起來。

出了城,花紅藍才說:「信義!我感覺有人又向你下手了!」

晁信義不以為然:「想對我下手的人不少呀!也不是第一回,你別擔心!」

花紅藍默默地望著遠方。

晁信義顫聲道:「紅……藍……」

花紅藍臉色平靜如水,沒看他一眼,淡淡地道:「什麼事情?」

晁信義竭力地平靜了一下自己的心,說:「常聚這孩子,也不知怎麼樣了,他也不能這樣老一個人,這事我們要操一下心了。」

常家聚在滄州結過婚,妻子難產死了,當時,他在京西胭脂鋪,未能陪在妻子身邊。為這事,他一直愧疚,後來再也不肯結婚。

花紅藍說:「上次去滄州的路上,我和他談過,他心裡好像有點動容。」

晁信義說:「找個時間,我和淑梅談一次,把家聚認了,再讓淑梅替他張羅一下這件事,你看行不行?」

花紅藍說:「你是他爹啊。」

晁信義說:「對你們母子,我虧欠得實在太多。」

「又來了。」花紅藍說,「我從來沒有怨過你。」

「可我這心裡痛啊。」晁信義道,「不知是不是人老了的緣故,總是想起從前的很多事。這一生只有兩件事讓我心裡不安。一件是為了爭奪皇宮的專供權,害了王記胭脂坊,差點讓他們滿門抄斬。另一件事就是對不起你。」

花紅藍說:「一輩子都過了大半,說什麼也都遲了。也許這就是命。」

兩個人一路聊著,到了黑龍潭。

黑龍潭在山谷之中,有一道瀑布從上流下。冬天的時候,瀑布幾乎斷流,潭中的水也就少了許多。

晁信義和花紅藍站在潭邊,只見潭中翻著一些魚肚,一些魚在有氣無力地游著。

晁信義和花紅藍對望了一眼,兩個人來到水潭邊,有一處光滑的青石板,這是水伯每天打水的地方。

花紅藍看了看水潭裡的死魚:「水中確實有毒。」蹲在水邊,用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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