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浴火重生

晁信義奔波了一天,又飢又渴。天漸漸黑了下來,他只能無可奈何地回家。

兩天過去了。還有最後一天,沒有十二萬兩銀子賠給松下長生,京西胭脂鋪就永遠沒有出頭之日。

一大早,晁信義出門了,他要去借錢。可是,該跑的地方都已經跑了,到底誰肯借給他錢呢?他心裡沒底,也就沒有了方向。他茫然無措地走著,真正是心亂如麻。

前面,一輛馬車停下來,他也沒認真看,低著頭往前走,直到有人叫他,他才停下來,抬頭一看,是松下長生。

「松下先生,您怎麼在這裡?」晁信義驚訝地問了一句,連忙施禮。

松下長生剛剛從車上下來,匆忙鞠躬還禮。

「晁掌柜。」松下長生說,「前天我聽說了那批貨品的事,立即從天津趕來了。」

晁信義連忙說:「那批貨,責任完全在我。」他想說,我一定會按照合同賠償,可底氣不足,後半截話又吞了回去。

「情況我的經理都向我說了。」松下長生說,「走,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細談。」

晁信義看了松下長生一眼,感覺這個人比那個什麼朱七好說話得多,心中又升起一線希望。

松下長生抬頭看了看,不遠處就有一個茶樓,對晁信義鞠躬,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請。」

兩個人到了茶樓,要了一個雅間、兩壺茶、一些點心。松下長生端起茶杯,對晁信義道:「晁掌柜的,我的經理對你的態度很不友好,我已經斥罵了他。」

晁信義慌忙站起來施禮:「錯在京西胭脂鋪,耽誤了松下先生的生意計畫,造成了一定的損失。您的經理心裡急,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怪我年輕,沒有經驗,才會犯下這樣的大錯。」

「晁掌柜雖然年輕,卻宅心仁厚,勇於擔當,十分難得。」松下長生的語氣極其誠懇,「晁掌柜,請喝茶。」

晁信義喝著茶,心中忐忑,實在猜不透松下長生葫蘆里賣的什麼葯,因此也就盡量少說話。

松下長生客氣地問:「晁掌柜行色匆匆,在忙些什麼呢?」

晁信義坦然道:「實不相瞞,我不僅僅要賠償松下先生的損失,還想把京西胭脂鋪的前院和後院修建起來,重現昔日的輝煌。」

松下長生稱讚道:「這是應該的,京西胭脂鋪是一個著名的品牌,不能就這麼倒下了!」

晁信義斬釘截鐵道:「京西胭脂鋪絕對不會倒下的!」

松下長生繼續問道:「要重建到以前的規模,花費不小吧?」

晁信義點了點頭說:「若是恢複到以前的水平,至少需要三十萬兩。」

松下長生露出驚訝的神色:「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坦率地說,你們政府很弱,管理混亂,吏治腐敗。在今後相當長的一個時期內,經濟形勢恐怕不會太樂觀。在這樣的經濟形勢下,西方的銀行家、實業家,通常都會節省開支,縮小投資規模,採取守勢。」

晁信義覺得,每次和松下長生談話,都能學到很多新的知識。這次又聽到了很多新的名詞,忍不住便問:「松下先生說的採取守勢,指什麼?」

松下長生說:「西方經濟,其實是一種信貸經濟。經濟狀況好的時候,銀行就拚命向外放貸,實業家呢,積極從銀行貸款,擴大投資。也就是說,這時,實業家手裡持有的是實業。相反,如果經濟形勢不好,實業家就壓縮投資規模,儘可能持有資金。」

「我明白了松下先生的意思。」晁信義說,「可現在,我是既沒有資金,也沒有實業。既不能攻,也不能守啊。」

「是啊,是啊。」松下長生說,「儘管當前中國的經濟形勢不好,這次戰敗,可能又要賠一大筆錢。這筆錢肯定從你們這些老百姓身上搜刮。正因為如此,政府也可能採取一些刺激經濟的政策。要說,確實也是一次機會。京西胭脂鋪這麼好的品牌,若是不能重建,實在是太可惜了。」

晁信義揣摩著松下長生的話,心中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現在這種形勢,只要有一絲機會,他就不會放過。

「松下先生,在下有一事相求。」晁信義站了起來,雙手抱拳,懇切地道。

「晁先生不必客氣,我和令尊是好朋友,我們又是同行。如果我能幫上忙的,一定幫。」松下長生臉色平靜,但他的心中已經猜測到晁信義準備說什麼了。

「京西胭脂鋪應該賠償松下先生的,我一分錢都不會少,也不講一分價。不過,我有個建議,松下先生不如將這筆錢作為借貸。我以京西胭脂鋪的地產做抵押,並支付高於錢莊一成的利息,一年之內還清。」晁信義豁出去了,為了重建京西胭脂鋪,這是沒有辦法之中的辦法。

松下長生先是一愣,繼而笑道:「晁掌柜真是一個意志堅定的人。剛才,我還在說,在這種經濟形勢下,不適宜採取攻勢,只宜防守。沒想到,晁掌柜卻希望我向你放貸。」

晁信義說:「我也是被逼的。松下先生,您想想,我現在還不出錢,就算您向官府告我的狀,結果如何?也就是把我抓起來。抓起來,我還是還不出錢。我坐了牢,您也拿不到錢,這是一種兩敗的結局。相反,您如果將這筆錢作為貸款,既可以拿到您應該得到的,還可以生息。如此一來,就是雙贏了。」

松下長生一愣,暗暗佩服晁信義破釜沉舟的勇氣。很明顯,晁信義現在無法籌到十二萬。他以向松下先生借貸的形式,緩解資金緊張,不失一個好辦法。這個辦法對松下先生也是有利的,但這個利益在松下長生的眼中不值一提,松下長生有更大的目標。

松下長生假裝思考了很久才緩緩地道:「京西胭脂鋪賠償松下妝品會社這筆錢,對我們公司而言,不是個大數目,這不算什麼。我覺得,你對生意的前景,對工業化的發展不太了解,我們可不可以換一個方式合作呢?」

「換一個什麼樣的方式?」晁信義平靜地問道。

「現在的工業在飛速地發展,中國家庭作坊式的製造業已經落後,跟不上發展,遲早必然會被淘汰!我可以免掉京西胭脂鋪賠償松下妝品會社的十二萬兩。另外,我再出資三十萬兩,重建京西胭脂鋪。我們要開辦現代化的工廠,大規模地生產,產品投放到世界各地……我們的工廠屬於合資工廠,我佔六成,你佔四成;我管理,你只需出工藝配方,以及京西胭脂鋪這個招牌……」松下長生微笑著道。

看著松下長生胸有成竹的樣子,晁信義暗暗吃驚:果然來者不善呀!

松下長生繼續道:「當然,我只是建議,你可以好好考慮,中國的家庭作坊保守,的確不利發展!如果你想清楚了,隨時找我談!只要我們意見達成一致,明天就可以動工!」

晁信義沉吟不語。

「請用茶,生意不成仁義在。」松下長生微微一笑。

「好,我好好考慮一下,成與不成,都會在後天中午答覆松下先生。」事到如今,晁信義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如此回答。

晁信義又為自己多爭取了兩天的時間。

松下長生也沒有在意這兩天時間,點頭答應。

喝過茶,各自分開,晁信義並沒有把這件事情告訴花紅藍和晁靈珊。

他在暗暗地想,松下長生的出現,太突然了。他不僅願意免去京西胭脂鋪該賠償的十二萬兩銀子,還願意出資三十萬兩白銀,太意外了。那麼,他究竟安的什麼心?是看到京西胭脂鋪的發展前景了嗎?這個理由說得過去,畢竟,京西胭脂鋪的胭脂水粉是皇宮貢品,值得投資。

如果他心懷叵測,另有計謀,那就太可怕了,最壞的結果就是京西胭脂鋪的一切,被松下長生正大光明地霸佔過去!

如果他是誠心合作,自己就不能算是京西胭脂鋪的大掌柜,這樣京西胭脂鋪即使興建起來,也在無形之中轉讓給了別人。

如果沒有十二萬兩賠償松下長生,京西胭脂鋪就徹底地完了!

一個晚上,晁信義都在思考這個問題,天亮的時候,他終於決定了:繼續去京城的錢莊尋找機會,還有最後一天半的時間呢!只要籌到十二萬兩,也就可以解決燃眉之急了。

四海錢莊,京城規模排行前十位的大錢莊之一。晁信義昂然而入,心有多大,機會就有多大。

接待他的是四海錢莊的三掌柜林大貴,五十來歲,態度和藹。晁信義自報了家門,開門見山地提出希望借貸二十萬兩白銀,用於京西胭脂鋪的重建。

林大貴一聽,頓時臉色大變,慌忙起身道:「晁公子,請稍候,這麼大的生意,我做不了主,我請大掌柜來和您談。」

四海錢莊的大掌柜名叫張壽元,矮小,黑瘦,右眼瞎了,安在裡面的是一隻狗眼,左眼獨放光芒。他的嘴角含著一根三寸左右長的竹子煙桿,煙嘴是根銅管,看上去是鄉下老漢自己製作而成的,穿的長袍半新不舊,布料普通。如果不是身在四海錢莊之內,沒人會相信,他居然是四海錢莊的大掌柜。

晁信義看到張壽元進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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