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判決

除了佐佐木之外,其餘四人的表情都變得很僵硬,簡直就像自己被指為真兇似的。

十津川為緩和緊張的氣氛,故意拿出一根新的香煙並點上火。小林和濱野也從口袋裡掏出香煙叼在嘴上。

「現在我們再來思考一下岡村先生和千田小姐相繼被殺的案子。」十津川開口道。「剛才說過,這兩件命案有個共同點,那就是行兇手法非常謹慎。從兩名死者的死狀也能夠清楚得知:兇手有一種強烈的意志,好像要讓他們絕對無法獲救一般。」

「大家都看到了,兇手殺死第三名被害者安藤常老太太的手法是如此粗糙隨便,那為什麽殺岡村先生和千田小姐時要那麽小心謹慎呢?是特別憎恨他們兩人嗎?答案是否定的,因為他們同樣都是證人,絲毫沒有差別。」

「那麼,是因為他們兩人在法庭上所說的證言遠比安藤常老太太的重要嗎?絕對不是!在法庭上,他們只不過說曾見到佐伯信夫手持尖刀跑過車子前面而已,並沒有說他們曾目睹兇手正在殺人。安藤常老太太則說案發後佐伯信夫持刀闖進她的店裡毆打地並搶奪財物,這些證言更會影響法官的心證,對佐伯信夫更為不利。」

「更進一步來講,我深信你們四位在法庭上所說的證言都比死去的那三人還重要,比他們的證言還具有決定性的意義。小林先生和三根小姐說,佐伯信夫在『羅曼史』酒吧內喝醉而與被害者爭吵,並在被害者離開不久後持刀隨後追趕!山口君說自己曾從三樓窗戶目擊到佐伯信夫正在刺殺被害者;濱野先生則提出一張照片,聲稱那是在佐伯信夫正要刺殺被害者時所拍攝。」

「任誰都明白,這四人的證言和照片在審判時發揮了決定性的影響力。假如兇手是佐佐木先生,他為了要替獨生子報仇,決定將七名證人全殺掉,那麽,他應該會先取這四人的性命才對。不先殺這四人,反而先殺另外那三人,這未免太奇怪了。」

十津川將煙灰彈落在未鋪榻榻米的地方,繼續說:「也就是說,從兇手殺死他們的手法來看,佐佐木先生是兇手的假設不能成立,一年前的證言是殺人動機的假設也不合理。那麽,要怎樣假設才會合理呢?我想到兩點,第一點就是我說過的,兇手不是佐佐木先生,而是另有其人!第二點我也說過,就是殺人動機是因為你們來到島上後改變了證詞所引起的。」

「岡村精一、千田美知子和安藤常三人來到這裡之後,他們的證詞有了微妙的變化,這個變化對真兇來說,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很可能會導致事機敗露,因此不得不殺掉他們。這麽一想,就覺得前後相符、合情合理了。」

「可是,警部先生,」小林皺著眉頭說道。「我以第三者的身分冷靜觀察的結果,並不認為他們證言的改變有多嚴重,更不會因此而惹來殺身之禍。假如真如你所說,兇手不是佐伯信夫,而是另有其人的話,那麽這個兇手可能會因他們改變證詞而暴露身分,所以必須殺人滅口。這種說法我可以同意,但我看不出他們證詞的改變對兇手有何影響。」

「既然如此,我們就再一次檢討他們的證言吧!首先是安藤常老太太,她說佐伯信夫在案發後曾闖進她的店裡,這一點後來並未改變。改變的只有住伯信夫手持染血尖刀毆打她這件事。對真兇來說,這項改變一點也不會造成威脅。」

「那為什麼要殺她?」

「為了要嫁禍。」

「嫁禍?」

「不錯,殺了她可以造成一種假象,讓人以為佐佐木先生要將七名證人全部殺掉,而且可以預防別人對岡村先生和千田小姐被殺的真正原因起疑。」

「接下來看看他們兩人的證言。在法庭上,他們兩人異口同聲說曾看見佐伯信夫手持尖刀於十二點十分左右從『羅曼史』酒吧跑向命案現場。只要他們堅持這種說詞,真兇就不會有危險,因此在來到這裡以前根本沒有必要殺他們。」

「但是來到這裡之後,他們的說詞改變了。千田小姐說,那時他們正在擁吻,所以並未看見那人的臉,只知道有人跑過去而已。我認為這項說詞改變有非常重大的影響,因為這樣一來,岡村先生就有可能看到那個人了。對真兇來說,這套新證詞有多可怕,相信大家都想像得到。」

十津川環顧一下身旁五人的臉,又說:「他們兩人可能透過車子擋風玻璃看到了真正的兇手,雖然沒看到臉,卻很可能看到了服裝和走路的姿態,而且不久後可能會想起來。要是他們想起來,知道佐伯信夫並非那個人,而且認出某人的服裝或走路姿態和那人一樣的話,那真兇就危險了。」

「真兇想到這裡,一定坐立不安吧?在他們兩人想起來之前,必須將他們滅口才行。因此,真兇就立刻設法把他們殺掉了。」

「他們兩人無疑都是一擊斃命的,但真兇卻怕他們會活過來說出真相,所以還特地將岡村精一拋入海里,並用腰帶勒緊千田美知子的脖子。因此,真兇的殺人手法如此殘酷,並非出自仇恨之心,而是源自恐懼的心理。」

「你所說的真兇到底是誰呀?」山口好像很性急似的問。

十津川微笑道:「因為佐伯信夫不是兇手的可能性很大,所以我就假設兇手是另一個人,把這個人稱作真兇,來進行我的推理。」

「在濱野先生那張照片上,佐伯信天剛從被害者身上拔出刀子來。若是另有真兇,那麽插進這把刀的就不是佐伯信夫了。換句話說,當佐伯信夫走出酒吧、橫越馬路,來到對面人行道時,被害者木下誠一郎已經死於真兇之手了。而且,最重要的是,木下誠一郎背上的刀就是佐伯信夫的水手刀。這也就是說,真兇是一個比佐伯信夫早到現場,並拿著他的刀去行兇的人。」

十津川說到這裡,看看小林啟作,又看看三根文子。

其餘三人的視線也跟著轉向他們兩人。

小林的臉紅了起來,似乎想說什麽,但十津川舉手制止他,然後說:「當然了,我這些推理會和七名證人中某一個人的證言發生矛盾。反過來說,那位說出矛盾證言的人就是真兇!現在我就將七名證人的證言一一分析給大家聽。」

「首先是那三個遇害的人。他們的證言都已修正,所以可說是沒有矛盾了。千田小姐說她不知道當時看到的人是誰,因此,她就是真兇的可能性幾乎等於零。安藤常老太太則並未斷定佐伯信夫就是兇手,所以也沒有矛盾。」

「至於濱野先生如何呢?他後來已經承認那張照片拍的不是正要刺進去的動作,而是拔出刀來時的動作。如此一來,就算真兇另有其人,也不會有不合理之處了,也就是說,和我的推理就不會產生矛盾了。」

「再來看山口君。他在法庭上說他曾經從三樓窗戶看見佐伯信夫正在刺殺木下誠一郎,但後來又更正成從窗戶往下望時,被害者已經死在地上,而佐伯信夫蹲在旁邊。這套新的證詞和我的推理並未矛盾。如此一來,就只剩下小林啟作先生和三根文子小姐了。」

十津川再度看了他們兩人一眼,然後又說:「仔細一想就知道,沒有改變證言的就只有這兩人。當然了,他們的證言是所謂『事件的出發點』,要是改變的話,事件的全貌就會變得支離破碎,整個案情就要重新思考了。」

「小林先生,三根小姐,事到如今,你們是否想要改變原先的證詞?」

「我沒有要更正的地方。」小林瞪著十津川說,「我和老闆娘都不必更正,因為我們說的都是事實。」

「三根小姐,你呢?」十津川把視線移到三根文子身上。

文子臉色有點蒼白,她輕輕搖頭說道:「我也不想改變證詞。」

「很好。」十津川點頭回答道。「現在請你們回憶一下自己在法庭上所說的證言。你們的證言一致指出,被害者木下誠一郎和兇手佐伯信夫在店裡喝酒,兩人因細故而口角。佐伯信夫從口袋掏出一把水手刀恐嚇被害者,老闆娘便上前將刀拿走,放在吧台上,糾紛似乎就此平息。後來被害者離開酒吧,過了不久,住伯信夫從吧台上抓起那把刀,也走出酒吧。這些證言,你們兩人想不想更改?」

「不想。我和老闆娘說的都是實情。」

「可是這樣一來,你們的證言就跟我的推理髮生矛盾了。你們的證言有兩個重點,第一點是『被害者走後不久,跟著出去的人是佐伯信夫』;第二點是『抓起吧台上的水手刀走出去的人是佐伯信夫』。但根據我的推理,跟在被害者後面走出酒吧的人並不是佐伯信夫,而是另外一個人,這個人也就是抓起吧台上那把刀走出去的人。現在,你們是否已經有改變證詞的打算?」

「沒有。因為你的推理是錯誤的。」小林堅持到底。

十津川苦笑道:「既然如此,就讓我來詳細分析一下吧!據說佐伯信夫在警局裡和在法庭上都堅稱自己因喝醉而記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這是不是真的?」他說著,看看佐佐木。

佐佐木說道:「是真的,他說,他連自己曾跟木下誠一郎吵架一事都記不得了。」

「那麽,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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