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種證言

——被告在三月二十六日晚上十點四十分左右,單獨一人進入位於A町三丁目十字路口附近的「羅曼史」酒吧,點了摻水的威士忌喝,不久,和該店另一名酒客,也就是太陽物產公司第三營業課長木下誠一郎(三十七歲)發生口角。被告從上衣內袋掏出一把刃長十五公分的摺疊式水手刀威脅木下誠一郎,酒吧老闆娘三根文子(三十六歲)急忙上前制止,吵架暫時平息。十一點多快十二點時,木下誠一郎走出酒吧,被告突然抓起那把放在吧台上的水手刀,往木下誠一郎背後追去——(摘自警方筆錄)

佐佐木用槍押著十津川和七個證人走進「羅曼史」酒吧內,然後從上衣口袋中拿出一份警方筆錄的影印本,念出與「羅曼史」酒吧相關的部分。

「就從這裡開始吧!從我兒子進來以後開始。三根文子小姐,請你進入吧台內。我兒子進來時,你是站在裡面吧?」

「是的。」文子回答,然後走到吧台裡面。她的表情很僵硬。

佐佐木的視線轉向小林啟作。

「我兒子進來以前,你就已經坐在店裡了吧?」

「不錯!」小林以強硬的態度回答。「因為這樣,我才被捲入這件殺人案中,真倒霉。我忙得要死,還要去警局作筆錄,上法院當證人,真是麻煩透頂。」

「因為你的證言,我兒子才會被判有罪,冤死獄中。」

「殺人償命,那是報應。佐佐木先生,我告訴你,就算你用那把獵槍威脅我,我也不會改變一年前的證言!」

「我並沒有要強迫你改變證言,我只要你誠實作證。」

「那你是說我一年前說謊了?」小林瞪著他說。

十津川坐在椅子上想:小林是個性上原本就如此易怒呢?還是因為處在這特殊狀態下而變得特別神經質?

佐佐木把十津川捉來當第三者是對的。十津川頭腦冷靜,而且對一年前那件殺人案並無先入為主的觀念,因此可以用全新的視野來監督事件的重現。

「小林先生,」佐佐木向這位矮小的老人說,「請你坐在那天晚上你坐的椅子上。」

文子小聲對小林說:「照他的話做。」

小林輕輕咋舌,面向文子坐下。

「點同樣的酒!」佐佐木坐在吧台最旁邊下令。

好像在拍電影似的,佐佐木宛如導演。

「來一杯啤酒。」小林說。

文子把玻璃杯擺在小林面前,倒入啤酒。小林彷佛在賭氣般,一口就幹了。

「酒量很好嘛!」佐佐木把槍放在腿上,對小林說。

「不行嗎?」小林又瞪著他說。

「可以,不過你要說實話。你常光顧這家店嗎?」

「那跟這件案子有何關聯?」

「不想死的話,就乖乖回答。」佐佐木的口氣非常冷淡。

小林那雙小眼睛裡出現膽怯的神色。這個老人雖然老愛瞪著對方,態度強硬,其實大概很膽小。

「好吧,我說。我就住在附近,所以常來喝一杯。」

「是所謂的常客吧?」

「不錯。」

「我告訴你,你們七個人,我事先都請私家偵探調查過了,所有資料全在我腦海里。小林先生,今年四月,你就滿六十歲了,你剛退休不久,你在公司工作了三十二年,退休金是七百五十萬元,你也已經領了。做了三十二年,卻只得到這些錢,真不划算。」

「關你屁事!案發時我還是那家不動產公司的職員,退休金多不多,跟這件案子一點關係也沒有!」

「也許是吧,不過我希望一切都正確無誤。進行作證時,證言本身很重要,但說出證言的人也很重要。我還知道一件事,就是你老婆在六年前過世,你的獨生女已嫁到北海道去,所以你現在是個孤家老人。」

「唔,不錯,所以我以前下班後就到這裡來喝酒,不行嗎?」

「你五點下班,到達這裡時是幾點?」

「通常是六點半到七點之間。」

「那天也是嗎?」

「是的。」

「殺人案發生時,你還在這裡喝酒,難道你每天都在這裡待五個小時以上嗎?」

「平常都待一、兩個鐘頭就回去了,那天晚上是因為你兒子喝醉,和被害者水下誠一郎吵架,甚至拿刀子出來,我怕老闆娘一個人有危險,所以才一直沒走。」

「好,再來要問被害者到達的時刻,他比我兒子先來嗎?」

「是的。」老闆娘文子回答。

佐佐木的目光從小林移到文子身上。

「被害者進來時是幾點?」

「大概九點半左右。」

「他以前來過嗎?」

「沒有,那天晚上是第一次來。你要喝杯啤酒嗎?」

「不用了。被害者木下誠一郎是太陽物產公司第三營業課課長,怎麽會來這種店呢?這麽說很失禮,不過這裡真的不像那種大公司高級幹部會光顧的店。而且他家離這裡很遠,為什麽會跑到這裡來喝酒?」

「我怎麼知道?我只是盡心服侍上門的客人,其他什麽也沒問。」

「他是一個人來嗎?」

「是的。」

「再問一遍,被害者當晚為何來此喝酒?」「那很重要嗎?」

「不知道,所以要問清楚。」

「他好像說過,說是坐計程車路過此地時,忽然覺得口渴,就進來喝一杯。我記得好像是這樣。」小林對佐佐木說。他已喝光了第二杯啤酒。

「是這樣嗎?老闆娘。」佐佐木向文子求證。

文子輕輕搖頭道:「我記不起來了。這件事跟殺人案有什麽關係?」

「下一個問題,被害者進門後坐在哪裡?」

「那裡。」文子指著一張椅子說。

那張椅子和小林之間還隔了一個座位。

「他點了什麽?」

「一杯摻水的威士忌。」

「喝酒時有找人聊天嗎?」

「他很沉默,只是一直喝酒,很少開口說話。」

「小林先生,你沒和他塔訕嗎?」

「沒有,我也是沉默寡言的人。連他是太陽物產的高級幹部這件事,我也是事後看報紙才知道的。」

佐佐木並未立即再問下一個問題,他看著文子和小林的臉,好像在思考他們的證言對不對。

「要問有關我兒子的事。根據警方筆錄,信夫走進這家店時是晚上十點四十分,這個時間有沒有錯?」

「如果筆錄上那樣寫,應該就沒錯。刑警曾問過我這個問題,我是據實以答的。」文子說。

小林也點點頭。

「信夫坐在哪裡?」

「他一走進來,就坐到我和被害者中間的位子上。」小林敲敲身邊的椅子說。「他好像在別處喝過酒,滿身酒臭的。」

「在這裡喝什麽酒?」

「摻水的威士忌。喝得很兇,一口就幹掉一大杯,好像自暴自棄、借酒澆愁似的。」文子皺眉說道。

「然後就跟被害者吵架,是嗎?」

「是的。」

「原因呢?」

「說起來真是芝麻小事,好像是兩人的肩膀擦撞了一下,令郎就破口大罵,於是開始吵嘴,令郎突然從口袋裡掏出一把刀子,『當』一聲把刀刃彈出來。那把刀子很長。」

「是這把吧?」

佐佐木從口袋中拿出一把水手刀,放在吧台上,然後把刀子推向文子和小林。

文子立刻往後一縮,接著戰戰兢兢似地伸出手握住那把刀。

「嗯,是這種刀子沒錯。當時他猛揮那把刀,我急忙制止他。」

「你說『猛揮』,只是形容詞而已吧?我兒子不會真的拿刀亂揮吧?」

「你說得沒錯,如果他真的拿刀亂揮,我上前阻止時一定會被殺傷。」

「那麽,實際情形是怎樣?他只是拿出刀子給對方看一下,不是嗎?」

「不是,他才沒有那麼文雅呢!他是用右手拿刀,像這樣——」文子用右手拿起刀子,刀尖指向佐佐木的鼻尖。「他還威脅說:『不識相的話,就給你一刀!』」

「但實際上並沒有下手吧?」

「是的。」

「你出面調解,然後呢?」

「被害者先道歉,說:『對不起,請原諒。』接下來就相安無事了。」

「我兒子沒道歉嗎?」

「是的,因為他已經醉得很難受了。」

「刀子呢?」

「我從他手中搶過來,放在吧台上。」

「我兒子沒反抗嗎?」

「是的。」

「你還記得那時是幾點嗎?」

「幾點嘛……不記得了,總之,他們吵完架後,約莫過了三十分鐘,被害者木下先生就回去了。」

「根據筆錄,被害者是在快十二點時走出酒吧的,三十分鐘前的話,就是還不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