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盯梢

三月二十一日十五點十五分。

關谷乘伊206號潛艇離開了日本。從日本到德國約一萬五千英里,在昭南港 以西的地方,全是敵人的勢力範圍。這裡經常不斷地受到敵人的飛機、潛艇和海上艦艇的威脅和襲擊。伊206號潛艇去德國之前,為了取得日德之間的聯繫,曾先後派出過幾艘潛艇,全都失敗了。

伊206號潛艇出發後,首先駛向馬來半島的培楠,在那裡裝上了許多奎寧帶往德國,然後又向印度洋前進。在印度洋上,由伊205號潛艇給它補充了燃料,再向喜望角海面駛去。這時,因暴風雨的襲擊,上甲板的一部分被破壞了,艦上的人採取了緊急措施,修補以後,又向美國的西海岸方向北上。行進中,它被阿索萊斯群島的美國空軍基地派出的前哨偵察機發現了,受到了猛烈的轟炸。於是,伊206號潛艇迅速潛入水底躲避。信號兵被炸死,一個油箱被炸壞了。駛到西班牙沿岸時,好容易才與德國的潛水艇相會合。隨後,由德國潛艇引航,向吉爾出發。

從日本出發後,經過整整兩個月的時間,終於在五月二十一日到達了德國的軍港吉爾。在進入港口時,由德國的魚雷艇擔當掃雷任務,上空有德國六架防空戰鬥機的護衛。當伊203號潛艇行駛到浮橋時,碼頭上擠滿了歡迎的人群,之後就進入了潛艇的防空船塢。船塢頂部是用混凝土築成的,它有數米之厚,即便是發生了空襲,也不用擔憂。

關谷看到這樣堅固的船塢,很自然地聯想到了日本的軍港,象吳港、橫須賀、佐世保,他認為日本沒有哪一個軍港在防空設備上能夠和它相比。

看到了岸上的歡迎群眾,揮舞著日本國旗,喊著熱烈的歡呼口號,伊206號潛艇的船員們都紛紛走上了甲板。關谷站在甲板上,想從人群中尋找矢部,他想,矢部一定會從柏林趕來迎接他的。他尋找了許久也沒有發現離別了三年的老友。難道是沒有聯繫上起?關谷面部流露出怏怏不樂的神態,心中有些不安了。正在這時,從擁擠的人群中跑來了一個戴著眼鏡、身材矮小的日本男人。

「您是關谷中校嗎?」矮小的男人一邊端詳著關谷,一邊問道。

關谷點了點頭,男人從口袋裡掏出身份證給關谷看:

「我是日本大使館的書記叫鈴木,是來迎接您的。」

「矢部呢?他沒有來嗎?」關谷問道。

「噢,關於矢部武官的事,咱們以後再談吧。」鈴木巧妙地引開了話題。「現在的情況是,由於昨天的轟炸,通往柏林的幾條公路都被炸壞了,汽車不能通行,因此,除了乘坐火車外,沒有其它辦法。」

鈴木看了看錶說:「到柏林去的火車就要開車了。」

「噢!走吧!」關谷說。

這時,歡迎儀式開始了,一些穿著漂亮服裝的德國婦女,正在向排列在碼頭上的伊206號潛艇的船員們獻花。關谷走到面帶靦腆笑容的艦長身旁,和他告別之後,便與鈴木二人各自提起一個十分沉重的箱子離開了碼頭。

關谷邊走邊問鈴木道:「你知道我來的目的嗎?」

「不知道。我只是奉了大使的命令來接您的。」

關谷心想,大使也在保密呢。

他們走出軍港,進入了吉爾市區,被轟炸過的殘垣斷壁,不斷地投入關谷的眼帘。瓦礫成堆,幾乎所有的高樓大廈全部被炸毀了。

「炸得真厲害啊!」關谷不由得皺著眉頭說道。

「這還算好的呢。」鈴木提著沉重的箱子邊走邊說道。他似乎對這裡的一切已經司空見慣。「今天由於日本的潛艇進港,德國政府已經動員了人們來打掃過了。」

「是這樣的!」

關谷感到有些困惑,關於英美空軍對德國各個城市愈來愈猛烈地轟炸,他是早有所聞的。然而,他過去所聽到德國官方的消息,總是說,儘管英美空軍對德國進行狂轟濫炸,但德國是有足夠的力量對付的。因此,德國受到的破壞是極其輕微的,而英美空軍在轟炸中,反而受到如何如何地重創等等。對於這類報導,他曾經深信不疑。但此刻呈現在關谷眼前的吉爾市,和關谷想像中立於不敗之地的德國,似乎有了出入。這裡幾乎沒有一棟樓房是完整的,斷壁殘垣、炸彎了的鋼骨鐵筋,到處都是,簡直就象是一個墳場。關谷不禁想起那些失去房屋和家庭的市民們,他們現在到底住在哪裡呢?

車站也被破壞了,在彈痕累累的屋項下面,停著六輛列車,檢票口站著幾個帶著印有PSP袖章的持槍士兵,整個情景是蕭條的,全市似乎都在戒嚴。

「說話要小心啊!據說有敵方的間諜潛入進來了。」鈴木提醖關谷說:「日本有句話:隔牆有耳、隔窗有眼。你看,到處都是防諜標語。」

「怎麼?在德國也有間諜打進來?」

「不清楚。聽說是有的。」

關谷不由得用眼睛掃視了一下四周,初次來到歐洲的關谷,他還無法辨別出德國人、法國人,也弄不清誰是英國人,誰是美國人。

鈴木買了去柏林的車票,他們隨即上了火車。車開動之後,關谷向鈴木問道:

「你能不能告訴我,矢部為什麼不來接我?」

「矢部武官……」鈴木停頓了一下,小聲地咳嗽了幾聲說道:「他死了。」

「他死了?」關谷吃驚地看著對方瘦小的面孔,他簡直不能相信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矢部在海軍士官學校一直甚高才生,是他最親密的朋友,他象哥哥一樣地尊重他,關谷絕不能相信,象這樣一個有才幹有作為的人會輕易死去。

「是真的嗎?」

「是真的。」

「什麼時候死的?」

「一個星期以前。」

「是在空襲時被炸死的嗎?」

「不是,是死於事故。」

「死於事故?真是不可理解,他不象是一個會出事故的人。」

「但是,我們得到的通知是這樣說的。」

「這事真令人費解,難道他不是在柏林死的嗎?」

「不,是在瑞士死的。」

「為什麼會在瑞士死的呢?」

「矢部武官在半個月前到瑞士去休假。一個星期之前,我們接到通知說,在羅藏努附近的萊蒙湖畔,發現了他的屍體。據瑞士警察當局說,他是死於事故;在瑞士的日本公使館也證實了這一點,他是淹死的。」

「是淹死的?」關谷的面部更加顯得陰沉了。他想,海軍士官學校的畢業生是在太平洋的狂風巨浪中鍛煉過的,游泳技術無疑是高超的,這樣的人怎麼會淹死在湖裡呢?「太奇怪了。」關谷一邊搖著頭,一邊說道。

突然間,列車停下了,沉鬱的警報聲在關谷耳邊響了起來。

「是空襲!」鈴木急促地說。

這時,本上的德國人爭先恐後地擠到車門旁邊,關谷也提起箱子站了起來。這是他到德國後,第一次碰到空襲,他並不感到恐懼,因為他在南洋群島海面作戰時,已經遭遇過無數次炮火的襲擊,他所乘的巡洋艦,也被美國艦載機炸沉過,當時他還負了傷,至今傷痕還留在身上呢。

關谷是最後一個下的車,他看到年輕的鈴木書記官緊張得臉色都蒼白了。

列車在田野中停了下來,乘客迅速地跑向附近的森林。

「別靠近列車,那是危險的。我們也到森林中去躲一躲吧!」鈴木說道。

「你等一等。」關谷把箱子放在旁邊,看著西邊的天空。此刻,夕陽西下,天空被染成一片紅色。他看到西邊天空遠處象牛虻一樣的一群黑點,逐漸變成了較大的黑團向他們靠近,愈來愈看得清楚了。

「好厲害!」關谷說道。「大概有五百……不,足有一千架飛機。」

「咱們要是不趕快躲避就……」

「沉著點。不要讓別人小瞧了我們,要有日本男子漢的氣概。」

「可是……」

「沒有關係。」關谷看了看鈴木蒼白的臉笑著說道。「現在它們改變了方向,往北飛去了。」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你好好看看,如果這群黑點向這邊飛來的話,我們就會看到閃閃的亮光了。它們確實已向北方飛去了。」關谷非常自信地說。鈴木以不安的心情疑惑地注視著北邊的天空。

正象關谷預料的那樣,轟炸機群向北飛去,逐漸地銷聲匿跡了。

「那個方向是什麼地方?」關谷問道。

「是吉爾。」

「是啊?!」關谷心情沉重地說。他忽然想起了在碼頭上歡迎的人群,和被炸壞了的市街的情景。

「潛水艇不要緊的。」鈴木說,「只要進到崩卡里去,多麼嚴重的轟炸都不怕了。」

「崩卡?」

「是的。崩卡就是用鋼筋水泥做的牢固的船塢。」

「噢!」關谷點了點頭,他想,如果伊206號潛艇進到崩卡里去,當然是安全的了。可是那條街道……

不久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