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柔情似水

正午,艷陽高照,淼淼雲夢澤金光閃耀。秋風送爽,薄霧消散,難得晴空澄澈。

琅琊灣里風平浪靜,萬里藍天浮著朵朵白雲。極目遠舒,水天一色,奇峰異島,歷歷可見,一切明麗如畫,令人心曠神怡。

琅琊洲原屬南荒琅琊國,聞名天下的桂林八樹便在此處。相傳那片綿延萬里的參天密林其實只是由八株巨大的桂樹叢生形成,林中珍禽異獸不計其數,還生活了數以百萬計的菌人。這些身不盈寸、多疑兇殘的侏儒是琅琊國的實際統治者,也是南荒九大蠻族裡最讓人頭痛、恐懼的一族。

一百五十多年前,苗帝蚩尤率軍橫掃南荒,火燒桂林八樹,將菌人斬殺殆盡。烈火燃燒了整整一年,萬里密林也險些因此毀於一旦。但此處氣候溫暖潮濕,林木生命力極之旺盛,等到黃帝統一大荒之時,桂林八樹又已鬱鬱蔥蔥,綿延萬里。

然而真正的劫難還在後頭。四十五年前,共工撞倒不周山,天河傾瀉,洪水泛濫,桂林八樹被淹沒於雲夢澤底,只剩下琅琊山脈三百里密林得以倖存水上。從此,琅琊山又被稱為琅琊洲。

而琅琊灣在琅琊洲的東北部,外窄里寬,形如月牙壺。灣內清幽寂靜,風浪極小,若不是外面兩座險礁如狼牙交錯,阻擋了大船進入,此處可算是雲夢澤上最好的避風港之一。

此時岸邊水裡,密樹重疊錯立,深碧淺綠,紛搖如浪,渾無半分秋日景象。枝須垂拂,彷彿細密翠簾迎風飄搖,忽而在湖面上划過無數細紋。

蘆草紛搖,水聲嘩嘩,一艘鱗光閃閃的狹長船艇搖曳而出。

首尾五名精壯大漢齊力划槳,四下掃望,神色警惕。一個姿容絕美的白衣少女坐在當中,她的膝上伏著一個昏昏沉睡的白衣少年。正是尹祁公主一行。

鳥鳴啾啾,枝葉沙沙。陽光從密密的枝葉間篩落,在水面上斑斑點點地晃動著。清風徐來,水波瀲灧,涼意繽紛,空氣中夾雜著樹葉、鮮花的濃郁芬芳。

尹祁公主環顧四周,塵心盡滌,恍然若夢,低聲道:「這裡好美。」昨夜以來的憂慮、不安……登時消散一空。

舵手龍七嘿然道:「彩虹河景色更美,等侯爺來了,咱們就從那兒穿過琅琊洲。到時公主就可以好好欣賞兩岸美景啦。」

「彩虹河?」尹祁公主突然記起小時曾聽母親說過,南荒琅琊洲有一條神秘的長河,自東而西,迤儷貫穿。兩岸奇花異草爭妍鬥豔,映照河中,色彩絢麗難言,船行水上,彷彿穿梭彩虹之中。若是有情人在月夜裡泛舟河上,還可以見到「九月照霓虹」的奇景,因此又叫姻緣河。

那時她聽了,心裡便極之嚮往,想不到今日竟可親身歷練,不由一陣歡喜。

「是啊,出了彩虹河,穿過象蛇澤和象鼻洲,就是九蟒澤了。這條途徑最為快捷,咱們全速航行,大約後天正午就可以到達九蟒城了。」龍七以為她在擔心行程,便又解釋了一句。

說話間,眾人搖著槳,分花拂柳,穿過漫漫樹須,抵達岸沿。

這五名龍族水手常年往返大澤,對此處極之熟悉,知道林中有許多凶禽猛獸,不敢貿然進入。當下迅速將船系好,扶著尹祁公主姐弟爬上岸邊的一株巨樹,找了一個隱秘的樹洞,打掃乾淨,讓他們坐下休息。

琅琊灣內水草豐茂,魚肥蝦多,眾水手片刻間便抓了三五十條大魚,開膛洗凈,用樹枝串烤,脂香四溢。

划行了一夜半日,眾人早已餓得脊樑貼肚皮,聞到香味,食指大動,也顧不得熟了沒有,坐在樹上便是一頓胡亂大嚼。

龍七挑了三條尤為肥美的遞與尹祁公主。她在帝宮中吃慣了精美食餚,從未見過這等粗陋吃法,但見他們吃得口沫橫飛,津津有味,便提起一尾,掩袖小心地咬了一口。

方一入口,便覺外酥內嫩,鮮美難言,比之宮中魚膳別有一番甘香清甜,心中歡喜,自己吃了一半,另一半則用手撕爛了,喂放勛吃下。

不知不覺間,姐弟二人將三條魚吃得精光。

用完膳,放勛精神大振,坐起身,靠在樹榦上,開始與眾人談笑風生起來。眾人一字排開,橫坐於樹枝上,涼風習習,枝葉拂面,極是愜意。

龍七一邊拿龍骨剔牙,一邊說起上次經過此處,敖侯爺射殺了一隻九尾龍鱉,味道遠勝魚肉百倍云云。

尹祁公主聞言不由又記掛起敖少賢,心中一跳,也不知他現在安然逃脫了沒有?想到那凶狂的龍爪水母,更是一陣凜然擔心,沉吟道:「熾龍侯能找得著咱們么?」

眾人齊聲道:「公主放心,侯爺對這裡了如指掌,估計再過一會兒就可以趕來啦。」

見他們如此有信心,她的心才稍稍定了定。

龍七道:「公主、殿下,你們好生休息,我去等侯爺。」讓兩名水手夏魚兒、龍岳護著尹祁公主、放勛坐回樹洞里休息,自己則領著另兩名水手攀爬更外沿的樹枝上,翹首等待。

過了兩個時辰,眼看日頭西落,霧靄漸起,仍然不見敖少賢蹤跡,眾人不由得又重新開始擔憂起來。

尹祁公主心中忐忑,思緒繚亂,越想越是害怕,幾次三番忍不住起身走到樹洞口眺望,但風聲過耳,倦鳥歸林,哪裡有他的人影?

放勛斜坐在樹洞口,見她時而眉尖緊蹙,時而咬唇沉吟,焦躁不安,與平素那從容之態迥然兩異,又是吃驚又是有趣,驀地豁然了悟,微笑不語。

他對胞姐至為了解,在她清麗溫婉的外表下,藏著一顆獨立、堅強而驕傲的心。十八年來,也不知有多少王親貴侯爭相追逐,百加討好,她的心卻始終象是一塊拒絕融化的冰雪。

但在這雲夢澤迷離的暮色里,她的心卻彷彿開始融化了。難道在這短短一夜之間,那個風雅勇敢的龍族侯爵已經敲開了她的心門?

但……紫蛇侯呢?放勛的心忽地又是一沉。尹祁公主此行是奉旨和親,下嫁蛇國公次子,倘若她當真喜歡上了敖少賢,豈不是徒惹相思么?一如侯門深似海,可憐生在帝王家。難道今生今世,她都將深鎖重門,獨自心傷么?

想到這裡,他不由怏怏不樂起來。

忽聽樹洞外的夏魚兒駭然叫道:「這是什麼?」

尹祁公主、放勛齊齊一凜,探頭望去,只見下方漣漪蕩漾,越來越急,當中汩汩地冒出血紅色的氣泡,腥臭撲鼻,清澈的湖水瞬間變得渾濁起來。

「嘩!」水花四濺,一條銀白色的怪物破水衝出,急電似的朝尹祁公主撲來!

她大吃一驚,耳畔聽到眾人驚呼,放勛眼疾手快,奮起全身之力,猛地將她撲倒入洞。

「咻!」一條暗紅色的細小之物從那怪物口中怒射而出,筆直地釘入樹榦,倏地蜷縮,「噼里啪啦」地掙扎不已。

濯雪驚魂未定,透過枝葉間漏下的夕暉,瞧得一清二楚,那暗紅色的箭一般的東西赫然竟是一條微型的棘尾赤練蛇!

「呦——嗚!」那白色怪物發出一聲嬰兒似的怪叫,忽地斜竄飛舞,長尾一勾,纏住上方的樹枝,搖蕩甩擺,惡狠狠地瞪著眾人,作勢欲撲。

怪獸形如五尺長的大雪貂,銀亮柔滑的絲毛,蓬然乍鼓的長尾,四爪又尖又長,泛著淡淡的藍色。耳廓四轉,血紅色的三角眼凶光怒爆,張著口,「赫赫」有聲,細密鋒銳的牙齒之間,長舌跳動,舌頭上赫然卷著一條小赤練蛇。濃烈的腥臭陣陣襲來。

「箭蛇水貂獸!」眾人面色陡變,夏魚兒、龍岳「嗆」地拔出彎刀,搶身擋在樹洞口,全身的每一絲肌肉都已繃緊。

濯雪、放勛心中一沉,冷汗爬滿脊背。

這妖獸兇殘劇毒,喜食人肉,只要被它爪牙劃中,見血封喉。此外,它的體內還藏了大量的小赤練蛇,可以當作毒箭發射,與射蜮龜並稱「南荒雙箭獸」。但最為可怕的並不是這些,而是這怪獸乃桑十九娘馴養的獵獸。

只要它出現,「蛇箭娘子」必不遠矣。

「蛇箭娘子」桑十九娘是共工叛黨相繇的得力幹將,也是聞名遐邇的「南荒四妖女」之一。她原是蜮人族酋首桑巴哈爾的妻子,後因與丈夫吵翻,一怒之下將其射殺,帶著族人投入相繇旗下,成為叛黨中為首不多的女魁首。

遠處的龍七等人聽到驚呼,立即踏枝踩葉,飛也似的趕了過來。

「咻咻!」箭蛇水貂一弓身,驀地射出兩條毒蛇。

龍岳大喝一聲,手起刀落,將蛇箭斬為兩截。夏魚兒卻避之不及,被那蛇箭穿入臉頰,登時發出一聲凄厲恐怖的慘叫,慌不迭地丟去長刀,雙手胡亂抓臉,黑血「吃吃」亂射。

「不要抓!」龍岳奮力拉開夏魚兒的雙手,彎刀電閃,硬生生將他的半邊臉頰劈了下來!

夏魚兒痛極慘呼,龍岳正要撕下衣帛,為他包紮傷口,箭蛇水貂一聲怪吼,如鬼魅般疾撲而至,「咻咻」之聲大作,紅影閃爍,又是幾條蛇箭破空射來。

尹祁公主又是驚駭,又是噁心,花容雪白,叫道:「小心!」

「哧哧」連響,夏魚兒、龍岳兩人一僵,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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