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人劇場 弄花之章

從四國松山機場搭乘巴士,在道後溫泉街的巴士站牌前下車,正好是T溫泉中心的入口。要不是看板上畫了一個巨幅的歌舞伎演員的人像,看起來就像一間老舊的電影院。兩側並列著旅館和土產店,穿著浴袍、木屐的浴客在這裡走來走去,腳邊還纏繞著含有水蒸氣的空氣。

長方形橫列著的廣告牌下面,貼著一張貼紙,上面用紅筆寫著不二明美劇團,以及所有演員的名字,在並列著的個名字之中,我找到了里見待子的名字,雖然明知道一定會有的,但是心裡卻仍然覺得很不可思議。

因為找不到一個像是賣入場券的窗口,所以我就從一個開著的側門進去。沒想到裡面卻有一個布置得非常小巧精緻的廳,右手邊L形櫃檯上兼賣入場券,左手邊是賣紀念品的地方。大廳的長椅子上坐了數位穿著浴袍、敞胸露背的老年人,連女人也都蹺著腳趺坐著。好像正在演出當中,麥克風的歌聲不斷地傳入大廳。

「這齣戲要結束了,晚場七點才開始,你如果想看的話,得等三個小時喔!」

「我是來找里見待子的。」

「啊!原來是劇團里的人,直接到後台去等就可以了。阿堅!招待一下這位小姐!」

櫃檯里的女人將一位從這裡經過的中年工人叫了過來。

演員們回到後台之後,後台立刻籠罩著一股汗臭味。雖然後合也是很雜亂的,但是和桔梗座比較起來,建築物本身清潔了許多,至少沒有阿摩尼亞的臭味。

在一群正在拆假髮、解戲服的女人當中,我看不出來究竟那一位是里見待子。

「請問里見待子小姐在嗎?」

一位正在卸裝的女人回過頭來。

「我是三藤秋子。」

對方聽了露出奇怪的神情,我只好再加以解釋:

「九州島桔梗座的三藤。」

「啊!」

說著眼皮上迭滿皺紋,瞪大了眼晴。

「真的一點兒也認不出來了!你那個時候才這麼小一點點。是的,秋子是桔梗座老闆的女兒!你真的是那個秋子嗎?你還記得我嗎?是不是在廣告牌上看到我的名字呢?不過我當時比現在年輕多了,你大概也認不出我了吧!老闆好嗎?母親好嗎?等我卸好裝,我們一起吃個飯,然後去洗溫泉。一邊洗溫泉,一邊慢慢地聊。」

里見待子腰上圍了一條圍裙,開始準備晚餐。

菜是溫泉中心送過來的,在落了幕的舞台上放了兩隻箱子,再放上一塊長長的木板當做餐桌,十來位演員圍在桌邊快速地扒著飯。里見待子向不二明美介紹我,團長看了我一眼,一副不愛理睬人的模樣。

「秋子,我們一起去洗澡吧!員工用的澡堂也是溫泉的喔!」

吃完飯後,男演員早已不見人影了,團長也走開了,只剩下三位女團員在收拾碗筷。里見待子提議一起去洗澡。

「我希望能找個地方,兩個人單獨談談。」我說。

「為什麼呢?那你就等我一下吧!我一身是汗,先洗個澡比較好,十分鐘就夠了!」

我坐在空無一人的後台里等著。

聽喜代說,蘭之助劇團解散之後,蘭十、大門次郎,和里見待子加入了松浪劇團。於是我打電話和安排松浪劇團演出活動的公司連絡,得知他們正在熊本的溫泉中心演出。

雖然我已經可以自由行動了,但是行蹤仍然需要事先報備。不過,我這一次並沒有事先告訴警察,便一個人來到熊本,拜訪松浪劇團。

他們三個人卻都已經離開松浪了。蘭十在三年前因肝硬化而死;大門次郎和里見待子離婚了,大門帶著別的女人逃走,丟下里見待子一人,待子偶爾因為心情不好而和其它團員吵架,在松浪團長的安排之下,轉而加入經常在四國一帶巡迴演出的不二明美劇團。大門次郎至今仍然下落不明。

母親原本不想讓我離開家門的,因為發生了一連串的殺人事件,她不太敢一個人留在家裡。父親死後,不動產事業,及金融工作都結束了,再加上其它人的插手,原本手邊僅剩下的一點點現金也全部賠掉了;劇場的收入連繳納稅金都不夠,如果再不出租,或變賣,連我們母女兩人的生活都成問題了。

雖然超級市場的連鎖企業打算在這裡蓋分店,也提出了相當優渥的條件,但是母親卻計畫建一座收費停車場,而且相當固執。

告別演出之後,就預定立刻開始劇場的拆除工程,但是為了保留現場的原狀,工程不得不暫時延期。

母親現在一定因頭昏眼花、或貧血而躺在床上吧,雖然病情並沒有到嚴重的地步,但是,這麼多年來她嘗到的苦頭也不少了。

「讓你久等了!」

里見待子已經洗完澡出來了。

「關於蘭之助劇團的事情,請你就你所知的告訴我,好嗎?」

我誠懇地請求她。

「那已經是非常久遠以前的事情了,但是,現在回想起來卻好像是最近才發生似的。」里見待子抽著煙說。

蘭之助劇團的人數可以說很少,但是,正因為人少所以顯得非常團結。

蘭之助的父親原本也是一個劇團的團長,在演出的時候,被當地的地頭蛇刺殺身亡,聽說好像是因為和那個地頭蛇的女人搞在一起的緣故。蘭之助當時只有五歲,親眼看見父親被刺死。

於是劇團就解散了,母親喜代帶著蘭之助遊走於數個劇團之間。蘭之助十七歲的時候,他們所加入的劇團結束演出,大多數的演員都四散了。市川蘭十便勸蘭之助自組劇團,蘭十認為蘭之助人緣好,一定有人願意和他合作。他們兩人之外,再加上同一劇團的團員大門次郎和里見待子,仍然很難組成一個劇團,正好遇到淺尾花六,於是請他也一起加入。花六原本打算結束旅行演出的生涯,從事舞蹈師父的工作,但是在蘭之助的請求下也就答應加入了。

因為劇團的人數太少,所以只能在養老院里假藉慰問之名,或者在祭典、節日時演出。設備完善的大劇場都早已和著名的劇團簽約了,根本輪不到讓他們表演的空檔。所以蘭之助劇團的經營是非常艱辛的。

在溫泉中心打雜的菊次見了蘭之助的表演之後,表示願意加入劇團。當時演出的劇目是歌舞伎的夏姿女團七,劇情平易動人,扮演阿梶的蘭之助使得溫泉客捫看得著迷。

菊次的父母都是舞台演員,菊次打從呱呱落地開始,就被抱上舞台表演,這一點和蘭之助非常相似。蘭之助一直沒有離開過演戲生活,而菊次則到了小學五年級時,和弟弟小菊住到外婆家,從此就不曾再演戲了。父母在外表演的期間離婚了,父親下落不明,母親去世。從他的經歷看來,他對戲劇並非完全陌生。除了演戲之外,沒有嘗試過其它的生活方式的蘭之助,對於自己身為演員感到厭惡,他尤其討厭在舞台上扮演旦角;相較之下菊次對舞台的興趣是比較濃厚的。打雜的時候,只要有劇團來表演,他一定會找機會去看,同時也從觀賞中學到了很多的台詞。菊次的加入對缺少年輕演員的蘭之助劇團而言,等於是加入了一支生力軍。同樣在溫泉中心裡打雜的阿西,也隨著菊次加入。因為阿西智能不足,在溫泉中心裡經常受人欺負,每次都是菊次幫他解危。

弟弟小菊中學畢業之後,離開外祖母家,也加入了哥哥的劇團,這時候蘭之助劇團才開始表演特技。為了特技表演,蘭之助和菊次費盡了心思。因為菊次的父親從前是特技演員,菊次將他所記得的,都傳授給蘭之助。

菊次對待弟弟非常的嚴格,如果弟弟戲演得不好,甚至還會被哥哥揍。

「是呀!菊次先生在舞台上對小菊總是很兇的!」

菊次曾經當著眾人的面嚴厲責罵小菊:

「你這個傢伙!看你長得有模有樣!什麼壞事你沒幹過!賭博、玩女人,簡直是賭鬼、色鬼、酒鬼、餓鬼!」

自己做的壞事被當眾掀開之後,小菊不但沒有生氣,反而對哥哥扮了個鬼臉。

小菊看起來好像一個天真無邪的少年,但是酒、麻將、撲克牌的功夫卻都是一流的,連團長蘭之助都不是他的對手。團員們每個月只能領到微薄的零用錢,如果受女觀眾喜愛的話,往往可以獲得額外的收入。

「我覺得菊次先生待人很和善,小菊卻非常狡猾。」

聽我這麼一說,里見待子笑了起來。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你懂什麼呢?秋子,他是一位好哥哥呀!不是整天陪你玩嗎?你捫兩個人感情好得很呢!」

「現在在什麼地方呢?」

「沒聽說呢!」

「菊次先生為什麼要逃走呢?」

「待在蘭之助劇團里,即使再努力,菊仔也只不過是第二號演員,沒有什麼意思吧!逃走就算了,兩個人合起來一共偷走了十五萬,實在太不應該了!」

「蘭之助先生為什麼對喜代夫人態度不和善呢?」

「你認為不和善嗎?」

「嗯!」

「這一次你的看法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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