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何時買進

前面幾章試圖指出投資成功的核心,在於找到未來幾年每股盈餘將大幅成長的少數股票。因此,到底有沒有理由挪出時間和精力偏離這個主題?何時買進的問題相較之下,不是沒那麼重要嗎?一旦投資人肯定他已找到一支好股,任何時候不都是很好的買進時機嗎?這些問題的答案,部分取決於投資人的目標,也和他的個性有關。

舉個例子來說明。由於事後檢討一向不費吹灰之力,所以我們拿近代金融史上的極端實例來解釋。一九二九年夏,也就是美國有史以來最嚴重的股市崩盤之前不久,精挑細選買進幾家公司的股票。假以時日,這些股票終會帶來不錯的報酬。但廿五年後,投資人使出渾身解數,挑出合適的公司,之後再多花點力氣,瞭解成長股買進時機的少數簡單原則,則這些股票的漲幅,將遠高於一九二九年夏買進股票的漲幅。

換句話說,買到正確的股票,並抱牢夠長的時間,總會帶來一些利潤。通常它們會創造可觀的利潤。不過,要獲得最高的利潤,也就是如前所述的那種驚人利潤,則應考慮進出時機的問題。

我覺得,傳統上選取買進股票時機的方法,表面上說得頭頭是道,其實十分愚蠢。依傳統的方法,投資人必須先蒐集一大堆經濟資料,從這些資料,得出一般企業中短期景氣狀況的結論。比較老練的投資人,除了研判景氣狀況,通常還會預測未來的資金利率走向。接著,如果所有的預測都指出背景狀況不會大幅惡化,則結論是想買的股票或許可以放手去買。有些時候,地平線上似乎烏雲湧現,運用這種通用方法的人,會延緩或取消買進想買的股票。

我反對使用這種方法,不是因為它在理論上不合理,而是目前人類預測未來景氣趨勢的經濟學知識尚嫌不足,實務上不可能應用這種方法。預測正確的機率不夠高,實在不適合以這種方法為基礎,拿儲蓄去冒險投資。或許情況不見得永遠如此,五或十年內可能改觀也說不定。目前,能力強的人試著利用電腦,建立錯綜複雜的「輸出—輸入」模式,也許將來某一天,有可能相當精確地預知未來的景氣趨勢。

這樣的事情出現時,投資普通股的藝術或許必須改頭換面。不過,這事沒出現前,我相信預測景氣趨勢的經濟學,不妨視為有如中世紀的煉金術,不能和今天的化學相提並論。那時的煉金術和今天的景氣預測一樣,基本原理剛從一堆神秘的符咒中現身。但是煉金術的這些原理,沒有進步到可以做為安全的基礎,據以採取行動。

如同一九二九年,經濟偶爾會脫離常態,投機歪風盛行。即使以我們目前對經濟無知的狀態來說,也有可能相當準確地猜出將發生什麼事。不過我懷疑,猜對的年頭,平均十年會超過一年。未來的比率可能更低。

典型的投資人已經習於聽信經濟預測,可能開始過分信任這些預測的可靠性。果真如此,我建議他去找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任一年的《商業金融年鑑》(Commercial &Financial Chronicle)過期刊物檔案。事實上,即使他曉得這些預測難免犯錯,去查這些檔案對他或許仍有幫助。不管選看哪一年,他會找到很多文章,裡面有知名經濟和金融權威人士對未來展望的看法。由於這份刊物的編輯似乎刻意平衡內容,讓樂觀和悲觀的意見並陳,所以在過期刊物中找到相反的預測不足為奇。叫人稱奇的是這些專家看法分歧的程度。更令人驚訝的是,有些論點強而有力,條理分明,叫人折服,後來卻證明是錯的。

金融圈不斷嘗試根據隨機和可能不完整的事實資料,臆測未來的經濟情勢,而且所花心血之多,令人不禁想問:要是只花少數心血,用在可能更有用的事情上,會有什麼樣的成就?我老愛拿經濟預測和煉金術時代的化學相互比較。顯然沒辦法做好的事,卻有那麼多人耽溺其中,這種行為或許也可拿來和中世紀比較。

那段期間內,大部分西方世界人士不必有那麼多慾望,也不用承受那麼多苦難,主要原因出在人們把相當多的精力投入徒勞無功的事物上。人們花了很多時間辯論有多少天使能停留在一根針頭上。試想:要是騰出一半的思慮,探索如何消弭飢餓、疾病、貪婪,情況會如何?今天投資圈花了很多心力,試圖預測未來的景氣循環趨勢,如果騰出其中一部分心力,用在更有生產力的目的上,或許能產生驚人的成就。

那麼,如果傳統上有關近期經濟展望的研究,不能提供正確的方法,讓我們確定合適的買進時機,有什麼辦法能告訴我們這件事?答案和成長股本身的特性有關。

雖嫌重複,我們還是要挪出一點時間,複習前一章所說,十分理想的投資對象具備的特質。這類公司通常在某些技術方面走在非常前端。它們正在實驗室開發各種新產品或製程,並透過試車工廠,初步商業化生產。這些事情必須花錢,金額不一,難免消耗其他業務的利潤。商業生產的初步階段,為了生產足夠的新產品數量,以獲取理想的利潤率,必須額外增加銷售費用。這個開發階段立即出現的損失,甚至可能高於試車工廠的花費。

對投資人而言,這些事情有兩個層面格外重要。其一是新產品開發週期的時間表不可能十分確定,另一是即使經營管理絕佳的企業,也有開發失敗的時候,而且這是經營事業難以避免的成本。拿運動比賽來說,連棒球聯盟中最出色的冠軍隊伍,也有打輸球的時候。

談到普通股的買進時機,開發新製程最值得密切注意的地方,或許在於全面性的首座商業化工廠何時開始生產。即使使用舊製程或生產舊產品的新廠房,試產期可能還是要六到八個星期,而且相當花錢。時間必須這麼長,才能調整設備達到理想的運轉效率,並消除無法避免的「臭蟲」;這些臭蟲常會侵入錯綜複雜的現代化設備中。如果製程屬於革命性的發展,則昂貴的試產期所需時間,可能遠超過公司中看法最悲觀的工程師的估計值。等到問題終於解決的時候,筋疲力盡的持股人還是沒辦法期待立即獲得利潤。他們仍須再等好幾個月,資金進一步耗損,因為公司必須挪用舊產品線更多的盈餘,發動特別的銷售和廣告攻勢,好讓新產品為消費者接受。

做這些努力的公司,其他舊產品的營業收入可能繼續成長,因此一般持股人不會看到利潤有所流失。不過實際的情形往往相反。經營管理良善的公司中,實驗室正在研發絕佳新產品的消息一傳出,買主便會蜂擁而來,推升該公司的股票價格。試車工廠運轉成功的消息傳出,股價漲得更高。很少人想到一個舊比喻,說試車工廠的運轉,有如在崎嶇的鄉間小路上,以十哩的時速開車。商業化量產工廠的運轉,則有如在同樣的道路上以一百哩的時速開車。

接下來,月復一月,商業化量產工廠的困難慢慢浮現之後,始料未及的費用支出導致每股盈餘重挫。廠房營運陷入困境的消息傳開。沒人能保證問題何時可以解決。本來積極買進的人,失望之餘,大量賣出,股價隨之下跌。困頓期拖得愈久,市價跌得愈深。最後,廠房終於運轉順暢的好消息出現,股價連續彈升兩天。不過接下來一季,特別的銷售費用導致純益進一步下降,股價跌到多年來的最低水準。整個金融圈都曉得該公司的管理階層犯下大錯。

這個時候,這支股票也許很值得買進。一旦額外的銷售努力創造出足夠的銷售數量,第一座量產工廠終於獲有利潤之後,正常的銷售努力往往足以繼續推動營業收入上升好幾年。由於使用的技術相同,第二座、第三座、第四座、第五座廠房建廠運轉,幾乎沒有延誤,而且不必負擔第一座工廠冗長的試車期間發生的特殊費用。到了第五座工廠全能運轉之際,公司規模已成長得相當大,業務蒸蒸日上。這時,另一種全新產品的整個週期重新上演一次,但公司整體的盈餘不致受到拖累,股票價格也不會出現同樣的下跌走勢。投資人已在正確的時機買到合適的股票,能夠成長好幾年。

當年的第一版中,我用以下的文字描述這種機會。我用到的例子,那時還算相當新穎。我說:

「一九五四年國會選舉前不久,一些投資基金掌握了當時的情勢。在那之前好幾年內,美國氰胺公司(American Cyanamid)在市場上的本益比遠低於其他大部分主要化學公司。我相信這是因為金融圈普遍認為,雖然該公司的Lederle事業部是全球最傑出的製藥組織之一,但規模相對較大的工業和農業化學部門,構成一個大雜燴,工廠費用支出沉重,效率低落;這些廠房是百業欣欣向榮的一九二○年代,典型的『股市』合併熱潮期間拼湊起來的。一般人普遍認為這不是理想投資對象具備的特質。

「但是大多數人沒有注意到,新上任的管理階層堅定果斷地縮減生產成本、裁汰冗員和冗物、精簡組織,只是沒有大張旗鼓。大家只注意到這家公司『正下豪賭』——以它的規模來說,竟在路易斯安納州霍提爾(Fortier)斥巨資蓋了一座很大的有機化學新工廠。這座廠房的工程設計很複雜,預估的損益平衡點日期落後好幾個月才出現,自然不足為奇。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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