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打著屋檐的豪雨,將整個古老的木造房屋當成共鳴箱,創造出了一個不可思議的音樂空間。
其中的主調,是彷彿用細篩將空氣過濾後的纖細聲響。拍打著窗戶玻璃的雨滴聲,和從水管流下來的雨水所發出小溪般的聲音,兩種聲音混合在一起。
秀一像是在發獃一樣,傾聽著雨聲的合唱曲。
右手撫摸著紀子的頭髮。她像是在聽著秀一的心跳般,將右耳貼在他裸著的左胸上。
他無意識地用手繞著紀子的頭髮,弄得亂糟糟地,突然又停下手來。
「怎麼啦?」
紀子抬頭看著秀一問道。雖然聲音跟平時沒什麼不一樣,不知道為什麼聽起來卻格外嫵媚,也許是他太多心了吧。
「沒什麼……這是我的習慣動作,我常常像這樣繞遙香的頭髮。」
「沒關係,你也可以像這樣繞我的頭髮。」
正在想也許她不喜歡頭髮被人繞著玩時,紀子向秀一伸過頭去。
「這樣就好像跟我妹在一起一樣,算了吧。」
「跟我比起來,你比較喜歡遙香是嗎?」
紀子撅起了嘴。
「笨蛋,這兩種喜歡是不一樣的啦!」
「哦,真的是這樣嗎……」
她有時極為敏感,可以讀出他人心底真正的心聲。秀一不得不努力,不讓驚訝的感覺表現在臉上。
「對了,現在幾點啦?」
「快六點了吧。」
「你們家的人快回來了吧?」
紀子突然擔心起來。
「放心啦!再躺一下吧!」
秀一把手環上紀子的肩。
「……開始,我看還是……」
「就算是被發現也沒什麼關係吧!」
「怎麼會沒關係!」
紀子突然撐起身子,又慌慌張張地遮住身體。
「你去幫我把衣服拿來好不好?」
「可能還沒幹哦?」
「沒關係。」
秀一不甘願地站起來,只穿上短褲,就到浴室去了。
他按停烘乾機,拿出紀子的衣服,煙煙的熱氣迎面而來。衣服還熱熱的。他雖然想確認裡面的乾燥程度,卻想紀子一定不喜歡被自己看見內衣,於是他就整堆拿到房裡去。
「大概才半干吧!」 紀子摸了一下制服,眉頭皺了起來。
「討厭!還熱熱濕濕的……」
「剛剛是又冷又濕耶!少發牢騷了。」
紀子用嫌惡的表情拿起內衣,瞪著秀一。
「你臉向那邊啦!」
「有什麼關係?現在還……」
「向那邊啦!」
秀一不想再跟她唱反調,於是面向另一邊,開始穿上衣服。
「你不需要再沖個澡嗎?」
「不用,沒時間了,我回家再洗。」
身體上還留著紀子的香味,秀一覺得今天不太想洗澡。要是紀子也這樣想的話,那他會很高興。
「……我穿好了,轉過來吧!」
紀子穿回原本的制服,很在意自己的頭髮跟裙子的狀態。
「喂,有沒有穿衣鏡?」
「可以啦!看起來沒什麼不一樣,反正一走出去就又會被雨淋濕了。」
「哼!看來也只能這樣了!」
紀子一邊用就像淘氣小孩的口氣說話,一邊拿起了書包。
「那我要回家了。」
「哦。」
秀一送她到玄關。
「對了,你不是為了準備考試才來我家的嗎?」
「是啊!」
「結果根本就沒念到書嘛!」
「到底是誰的錯啊?」
她斜眼瞪了一下秀一,那樣子又回到了以前的紀子。
秀一正要把手放到門把上,門正好從外面打開了,兩人不禁對望一眼。
進門的是友子。頭髮上沾著細細的雨滴,大量的水滴從傘尖上流下來。
「今天雨下的真大,哎呀?歡迎歡迎!」
「打擾了。」
紀子從秀一身後急急忙忙地點了一下頭。
跟在友子身後、穿著紅色雨衣的遙香進來了,她看到紀子時嚇了一跳。一直輪流看著身著制服的紀子跟穿著運動服的秀一。
「既然人都來了,就順便喝杯茶嘛!」
雖然友子邀她喝茶,紀子還是搖了搖頭。
「謝謝,不過我回家太晚了。」
「這樣啊?真可惜。」
遙香沉默地穿過他們三人身邊,上樓到自己房間去了。
「那我要回去了……」
「秀一,送她回家吧。」
「嗯。」
因為氣氛實在很微妙,秀一穿上了輕便的布鞋,拿了傘,跟紀子一起走出家門。
「你不用送我也無所謂的啦。」
「沒關係,我自己也想到外面走走。」
「要是我們再早五分鐘出門就好了。」
「別再說了。」
雨勢依然很大。在走到江之電鵠沼車站的路上,秀一的運動服已經有一半都變色了。秀一的制服也好不到哪裡去,已經從令人不舒服的半干狀態,變回緊貼著肌膚的濕冷狀態了。
「不過,真是太好了。」
紀子深有所感地說。
「是嗎?有這麼好啊?這樣身為男人的我可也很驕傲的喲!」
「咦……?笨蛋!我不是說那個啦!」
紀子鬆開兩人相握的手,一拳打在秀一的側腹上。
「好痛!」
「我是說,櫛森你又打起精神來了,真是太好了!」
「因為我還年輕啊!就算是現在,只要給我一點時間,我馬上就可以重新『振作』起來了……」
同樣的地方又再吃了一拳,這次是真的很痛。
「人家是真的擔心你耶!」
「是是是。」
「你都不說話,害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呢。」
「對不起。」
事情既然發展成這樣,那隻好維持跟以前一樣的態度和紀子交往了,秀一在心中這樣決定。不,不對,要比以前更親密才行。
在滂沱大雨中,獨自佇立著的紀子的身影,他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吧!
他覺得要是跟紀子在一起的話,以後應該可以順利進展吧。總不能老是停在同一個地方磨蹭、煩惱啊!應該忘了一切,重新展開新的人生才對。
到了鵠沼車站,一看手錶,是六點二十分,下一班電車還有五分鐘才會來。兩人就這樣手牽手一起等電車。
「……我知道,你一直為了那件事在自責。開始,你完全沒有責任啊!」
「嗯。」
「雖然我這樣說,就好像是在對死人鞭屍一樣,但他是罪有應得啊!誰叫他要持刀搶劫呢?所以才會被自己帶的刀刺中胸部的啊!」
「是啊!」
他不想太深入討論這個話題,但為了今後要跟紀子建立起良好的關係,這話題是免不了的。
「而且他一定知道,當天晚上是他的朋友當班吧?」
「應該吧,現在也無法問他了。」
「可是為什麼呢? 為了石岡的事盡了那麼多心!」
秀一考慮著,這個女孩子知道我跟拓也曾經很要好,要是我說石岡是單純為了錢而犯下搶案的話,她一定難以理解吧?
這時候借用山本警部補的話,說不定不錯。
「那傢伙說不定只是假裝搶劫,其實是想殺了我吧!」
突然響起一聲轟雷,兩人緊握著的手激烈地反應著。
「咦?」
紀子欲言又止。
「怎麼可能……為什麼?」
「我也不知道,不過只是問我話的刑警說的。」
「但是,這怎麼可能?」
「雖然我把他當朋友,但他似乎對我有心結,可能也鬱積了不少憎惡或不滿。他最近都沒來學校,跟父母的關係也差到了極點。我想那傢伙的父母也有問題,因為他死亡一事,才讓我了解到他們只考慮到面子的問題。」
又一聲轟雷,這次聽起來比剛剛更靠近。雨勢也更大了,臉上感覺得到像霧般細微的水花。
「可是……為什麼石岡他想殺你呢?」
「他恨我。因為我唆使他去揍他父母,在那次事件之後,他在家裡的立場是如坐針氈。以這個角度來看,我也許也該負一點責任吧。」
「是石岡自己這樣說的嗎?」
「嗯,在事情發生的前一個半月,他來過『心連心』一次。那時他就這麼說過。」
「那你們偶爾會見咯?」
秀一搖搖頭。
「今年只有那一次,再來就是出事那一次了。一直到他脫掉安全帽,我才知道他是拓也。」
紀子閉上了眼睛,似乎仍無法想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