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四章 每當我找不到存在的意義,每當我迷失在黑夜裡

「嘿,你這人還真有意思。」

「我從來都被人說成是土鱉的。」思遠抱著膝蓋坐在漆黑的虛空中:「你從哪看出來我有意思的?」

「就是感覺有意思,沒什麼為什麼,這世界上哪有那麼多為什麼。」

思遠的面前盤著一條魚,這條魚大概有四十個思遠那麼大,瞪著一雙溜溜圓的眼珠子與思遠對視。

這個傢伙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出來的,當思遠發現這個發光的大魚時,它就已經這麼瞪著思遠了,然後還跟他搭訕,感覺略詭異。

不過在這個黑漆漆的虛空中,思遠倒也覺得挺無聊的,只要有個人能跟他聊聊哪怕是一條魚他也並不介意,只不過這條魚略大了一點,身上還發光。

「我問你哦。你知道這裡是哪裡嗎?」

「我不知道,我要知道就不至於坐在這了。」思遠苦笑,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你又是怎麼來的?」

「我啊?我在睡覺啊。已經睡了幾十萬年了。」

「那你怎麼能跟我聊天?最少也應該是語言不通吧。」

這條大魚在思遠面前漂亮的甩了個尾,然後得意洋洋的說道:「我從一個人的夢裡到另外一個人的夢裡,看過無數人的夢。」

「那你到底是誰?」

「我就是一條魚,我喜歡每一個世界,就從這裡到那裡再從那裡到這裡。你呢?為什麼你的世界這麼荒涼?」

「荒涼?」思遠看了一圈周圍黑漆漆如同外太空的光景,甚至如果不是這條魚自帶LED內發光,這地方連最基本的光粒子都沒有,完全不能用荒涼來形容,而是用……虛無。

「你不感覺太荒涼了嗎?」大魚繼續繞著思遠來回遊盪,擺動的身姿甚至可以用雍容華貴來形容:「我沒去一個世界之後都會沉睡一段時間,用來回味我經歷過的世界,接著我就會忘記我自己是誰、去過什麼地方,但是你這裡的完全不值得回味嘛。」

「你是說這是我的世界?」

「沒錯啊,每個人都有一個屬於自己的世界,這就是你的世界了,可是為什麼這麼荒涼呢?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世界呢。」

思遠對它的話感覺震驚,因為他只知道自己封閉了自己所有的感官之後就來到了這裡,而這裡正如大魚所說的那樣,一片荒涼。只不過讓他沒想到的是這居然是他的世界,可為什麼自己的世界會是這樣呢?

「我曾經問過跟你同一樣的問題呢。我究竟是誰,我究竟是什麼,我究竟是幹什麼的。可是不管我怎麼求證都沒有一絲一縷的線索。每次我都會用漫長的時間來累積知識,然後全部忘記,只剩下一些基本的沒有辦法忘記的。而至於這些沒有辦法忘記的東西為什麼沒辦法忘記,我就不知道了。」大魚似乎是嘆了口氣:「我不記得我上次我去了哪裡,我只記得我去了。我不記得上次我碰到了什麼人,我只記得我碰到了。而這一次,則是你。」

思遠沉默了一陣,他慢慢伸出手去摸了一下那條大魚,發現它根本沒有實體,而是一團純凈到讓人心生呼嘯的能量,哪怕是一個手掌觸碰上去都能感到那屬於時間的流動在它體內滾滾而來又滾滾而去。

光是這份能量,思遠感覺它已經超過了自己見識過的任何一個實體,不管是狐狸還是那只有一面之緣的女媧和那個能讓萬物蟄伏的麒麟都不如它來的強大。甚至連的地脈之祖都稍遜一籌,而且這股能量似乎能凈化世間一切,哪怕僅僅是肢體接觸就讓他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清凈寧神,所以在這之後思遠根本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做些什麼,只是愣愣的保持著這個樣子,一動不動。

那條大魚也沒有動彈,最後連帶著思遠也開始散發出微亮的光芒,而在他和大魚有接觸的手臂上,出現了兩條非常明顯的光脈,一來一回,像是輸送著血液的動脈一樣,使大魚和思遠之間的能量開始發生互換和位移。

「大宇宙意識集合嗎。」

不知道過了多久,思遠突然抬起頭看著這條漂亮而溫順的打怪魚,突然露出了笑容:「或者說……鯤鵬大聖?」

「鯤鵬……嗯,好熟悉的名字啊。」大魚慢慢游開了思遠的身體:「原來這不是你真正的世界呢,可你為什麼把自己關在這裡。」

其實當知道面前的傢伙居然是三大聖之一的時候,他非常非常驚訝,作為最神秘的大聖,這隻鯤鵬唯一的記載只有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而它的身體甚至是神州五大陸之一,因為太過巨大所以只能以神志遨遊太虛,可即使是一抹神志……都足夠讓人嘆為觀止。

「我?我如果出去的話,會變成怪物的。」

「怪物?什麼是怪物?」

「就是……」

思遠突然語塞,他居然被一條魚問倒了。什麼是怪物?說起來,怪物這個詞只是相對於人類而言,只要不是人和人認知範圍之內的東西都可以被稱之為怪物。然而這一切的一切對於妖來說都是稀鬆平常,甚至他的面前就站著一個與天地同壽的怪物。

「我知道了!你是害怕變得不像你對嗎?」

「我……我不知道。」

「可是為什麼會不像你呢?你就是你啊,變成什麼樣都是你啊。」

「可我會幹一些我不想乾的事。」

「如果你不想干就不會幹啊,為什麼還會幹?」

思遠沉默了,任何的瘋狂、失控之後做出的行為,其實都是根植在心中許久不得而出的想法。當有一天這些想法不再受控,那自然就會驅使著人往那個方向前進,這對於思遠來說是一直沒有悟出來的難題,但對於這單純的大海鮮來說……簡直是簡單的不能再簡單。

「為與不為,不只是你自己的選擇嗎?為什麼你要把它怪罪到別人身上?難道那個你變成的你就不是你了嗎?那你為什麼要害怕你?你難道不喜歡你嗎?或者說你還有很多個你?可是只有一個你啊,沒有更多的你了。」

「我變成的我……到底是不是我?」

這個問題似乎突然讓思遠安靜了下來,這個問題太好了。好到足夠讓他去思考了。

「我」變成的「我」自然還是我,可是這個「我」與現在的「我」並不一樣,但實際上他仍然是「我」,而其中所產生的一切變化都只不過是「我」的一部分,為什麼自己要去害怕自己?既然是我,那我就能控制我啊。

思遠的沉寂並沒有讓大魚感到不安,它默默的圍繞著思遠來迴轉悠,看上去悠然自得。哪怕這個世界一片虛無,但對於它來說這也不過是夢一場罷了。

「那你說。」

很久很久之後,思遠突然抬起頭:「如果我變成了一個不像我的我,我還能控制我嗎?」

「當然啊。」

說完,大魚變成了思遠樣子,然後用同樣的姿勢坐在思遠本體的對面:「你看,我變成你的樣子,可我還是我。」

接著,它再次發生改變,變成了那個思遠模糊記憶中有著暴虐氣息的所謂怪物,但姿勢並沒有的變,甚至連語氣都沒有任何改變:「你看,我變成了你變成的那個你,可我還是我。我是不會變的,我即是我。不受控的,只有你的心。」

思遠仰起頭,長出一口氣:「不受控的只是我的心?」

「我知道你的想法,我聽到了你的心聲。你害怕的事就是你想做的事,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嗎?你想做的事為什麼還要害怕它?你害怕它為什麼還要去想做它?」

一言之間,大徹大悟。

剎那之臾,花火綻放。

原本漆黑的世界開始出現了光,出現了風,出現了一片蒼茫的草原和一顆參天大樹,雖然仍是簡單無比,但相比之原來卻已是精彩萬分。

思遠驚訝的低頭看著身下柔軟的草地和不遠處流光溢彩的那顆大樹,絲毫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但大魚卻顯得十分興奮,它不住的在半空中翻滾,發出驚喜的呼聲。

「我好喜歡這裡!我好喜歡你的世界!」

不管這言語間有大智慧但行為卻很低幼的大魚,思遠慢慢的走到了那棵大樹下,他伸手托起一片葉子,那葉子居然晶瑩剔透,上頭不斷重複播放著一段段記憶畫面,而這都是思遠曾經經歷過的那些記憶。

好的,壞的。點點滴滴,彷彿是凝固的舊時光一樣,片片聯接在這棵大樹之上。

這棵樹雖然高大,但只有十個枝椏,每一個枝椏上都掛著這種承載記憶隨便的樹葉,有的稀疏有的密集,有的樹葉正在枯萎而有的卻在慢慢生長。

思遠放下手裡的樹葉,轉過頭眺望遠方茫茫天際,這個一覽無餘的世界真的是讓人能感覺到心平氣和,寂靜、安然、明亮,只有呼呼的風聲和那條魚來來回回穿梭帶來的聲響。

「這棵樹就是你。」大魚冷不丁的竄到思遠身邊,對他說道:「而你也是我見過的唯一的能夠在自己的世界裡種出世界樹的人呢。」

「這……就是世界樹嗎?」思遠看著大魚,眼神閃爍:「可我不是應該發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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