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一樣的星期天

蘭達和威爾一家人每個禮拜天都有既定的行程:蘭達在教堂唱詩班唱歌,威爾和孩子們就坐在教堂裡第一排長椅上,聽媽媽唱歌;結束後,全家再一起到療養院去陪陪奶奶。不過,某些特殊的禮拜天,就像今天,他們去完教堂後會接著去購物中心;在這裡,蘭達和威爾總是會用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他們的孩子在九十秒內把眼前的漢堡炸雞一掃而空。之後,威爾會帶孩子們去看電影,而蘭達則會到一間專門提供「早午餐」(brunch)的精緻小餐廳一邊排隊等座位,一邊等威爾和孩子們;而這家餐廳剛好就叫「布蘭奇」(Brunch)。

今天,當蘭達邊排隊邊等威爾回來時,她的心思不知不覺飄到工作上去了。蘭達在「慈善家醫院」工作了十一年。它是整個「慈善家醫療連鎖體系」——紐澤西等三個州內二十幾間醫院、診所的核心醫院。正如蘭達所感覺到的,她的工作越來越忙,她也越來越容易感到緊張。

「喔,被我發現囉!妳怎麼一臉憂愁、皺起眉頭來了,都不像平常那樣笑瞇瞇的?」威爾頑皮地說。

「威爾,被你逮到我正在想工作上的事了!真對不起,我違反了我們的『週日休工守則』。對了,你有幫這兩個認為自己已經是大人的十一歲男孩、一個七歲還隨身帶洋娃娃上電影院的女孩,找到適合他們看的電影嗎?」蘭達接著問。

「還不是老樣子,麥克想說服我限制級電影《殺戮戰警》續集是部好電影;還說主角是個很好的榜樣,他也答應會在兒童不宜的情節出現時,用手蒙住妹妹的眼睛;妳也知道的,老哥說看什麼,妹妹當然都說好。但我還是堅持選一部普遍級或輔導級的電影,結果他們最後選了一部,安之前也說很好看的最新一集《哈利波特》。」被威爾這麼一說,一瞬間,蘭達彷彿看到了那個芳齡廿八、現在住洛杉磯的長女(繼女)——安,一臉燦爛可愛,就站在自己面前。

當他們一家人開始入座、點餐時,威爾感覺到老婆正在為什麼事情煩心。他以前曾給她取了個綽號叫「開心果」,因為蘭達是他認識的人當中,最能讓人一掃陰霾、重振活力的人。蘭達還曾經讓一個脾氣暴躁的服務工,在第一次交談之後,就秀出全家福照片給她看呢!然而,今天卻不太尋常,她看起來悶悶不樂。

精神科病房的成功改造

「蘭達,忘了我們的週日守則吧。妳想談談工作上的不順心嗎?」威爾關心地問著。

「威爾,我敗給了新工作。」蘭達有些喪氣地說。

「不會吧。」威爾反射性地回答。

「是真的,當瑪德蓮被調職、我被升到她原本的職位時,我試著不要去煩惱自己是不是能維持她出色的績效。瑪德蓮是我的偶像,我十分欣賞她,是她讓原本死氣沉沉的病房重生。這裡曾經是一個充滿陰鬱、了無生氣的地方,是她把六樓變成了『慈善家醫院』最珍貴的一塊寶地;直到現在,還會有其他醫院好奇地推敲、分析我們之所以會成功的原因。瑪德蓮讓我們了解,六樓的神經科病房不一定要是個討人厭、沒人氣的地方;她也試著幫助我們,把這裡變成一個更適合工作、更適合病患休養的地方。在她的領導下,我們真的做到了。瑪德蓮成為病房護理長之前的那段時光,我到現在還是記得好清楚,我想你也記得的——即使我一直熱愛著護理工作,但卻害怕上班;我試圖保持積極的工作態度,可是好難,每晚還是身心俱疲地回家。後來,瑪德蓮陞官了,還因為播放了一部有關西雅圖魚市場的影片、傳閱了一本書,而立刻引起大家的注意;那本書書名很怪,叫《如魚得水》,所有人都以為她是在開玩笑。我記得影片中講到一些有關趣味工作的原理,而那本書則協助每個人理解一些工作上的訣竅,以便創造一個讓人『樂在工作』的優良工作環境。」蘭達描述著。

當蘭達停下來吃飯時,威爾問:「問題的關鍵不就是在那些所謂的『大家』身上嗎?當時瑪德蓮還請求妳協助呢!我記得,妳們倆曾孤掌難鳴了好一陣子,不是嗎?」威爾還記得當時蘭達與同事之間溝通不良使她備受挫折,她的同事對不可知的新嘗試,感到害怕而懷疑。「不過是另一項例行的計畫而已啊,」他們說,「而且,這個計畫終究也會過去的。」還有人語帶消遣這麼說,「到那裡,完成任務、領件有激勵標語的T恤穿。改變,就是這麼回事而已!」

蘭達繼續接著說,「是啊,真的有人這麼說。但我不能怪別人保守謹慎。醫療照護的工作一直以來都是瞬息萬變,以至於人們會變得互相不信任,而且抗拒再被拉過來、推過去。不過,一旦大家開始了解這不只是另一個計畫,而是一個要所有人都團結起來、創造一些美好事情的邀請時,活力,很快就開始累積了起來。不久後,醫院裡其他部門的人也開始注意到了我們六樓展現出來的活力。於是,瑪德蓮成了風雲人物。我們還打趣地說,她帶給了員工正向的感染——『喜悅、關懷、同理心』。而這也就是為什麼後來整個慈善家醫療體系,要請她擔任東岸各家醫院諮詢顧問的原因。」

工作活力不再的警訊

「蘭達,這些我全都知道。我知道她是個『發電機』;妳也是啊!她很信任妳,妳知道的;而且,她也告訴大家,她完全信賴妳有足夠的能力接掌整個神經科病房。」威爾回應著。

「我知道,我知道。我相信我的確在改造的過程中有貢獻。但是,既然我接了她的工作,我就想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夠讓這股工作活力繼續延續下去。然而,這禮拜我開始懷疑自己沒這個能力了。」蘭達急切地說著。

「發生了什麼事嗎?」威爾關心地問。

「三個禮拜前,我錄用了一個叫朱安的副手。昨天,他告訴我,他很喜歡神經科病房正在推動的改造計畫,可是他卻什麼都感受不到,他要求我幫他調職。威爾,他就是神經科病房需要的那種有能力、有愛心的副手,但他居然不想待了!我想我一定做了什麼錯得離譜的事。以前我們的單位也曾經有人員異動過,但距離上回我們失去一名轉調其他單位的同事,已經是兩年前的事了。雖然現在還是有一堆候補到六樓工作的人員名單,但在我看來,這卻像個暗示我們正在走回頭路的警訊。而且,還有其他讓我擔心的事情。」蘭達憂心地說。

「像是?」威爾繼續耐心地聽。

「有些事情很難去形容它。但你就是能感受到工作活力減退的氣氛,我很久沒聽到護士們帶著十足幹勁的聲音了、病房呼叫燈亮了很久後才會有人回應、我也沒看到護士們像以往那麼經常互相協助——每當有穢物要處理時,大夥兒好像在躲什麼似的。上個禮拜,有位接受鎮痛治療的病患吐了,我碰巧是第一個經過他病房門口的人。我替他按了呼叫鈕後,好久之後才有人來幫忙把他的身體擦乾淨、幫他換衣服。」蘭達解釋著。

「我了解,親愛的。妳必須承認,妳的標準真的太高。或許這只是暫時的,妳手下有些員工是新人、有些護士剛好請產假;新人可能需要多一點時間才能真正上軌道。」威爾接著說。

「威爾,我也希望你是對的。對我而言,棘手的是,我已經發現某些計畫正要開始發揮作用,但現在卻進行得不順利。感覺起來,好像是我個人領導方式有問題所造成的。」蘭達回應著。

星期一,再出發

蘭達打開樓梯門進到休息室時,六樓好不熱鬧。員工休息室有一台咖啡機,還有一台冰箱——大多用來保鮮自家帶的午餐便當。當她走進休息室時,她朝裡面的三個人親切地說了聲:早安。有兩個人愉快地回應著;而自個兒坐著的朱安,則只是勉強抬頭看看她。

「朱安怎麼了?」蘭達心裡想,接著便步出員工休息室,朝自己的辦公室走去。一路上,她經過幾間病房,其中有兩間呼叫燈正閃爍著,於是她走進第一間,發現史雲遜女士只是想要杯水喝。當她從十分健談的史雲遜女士身邊離開時,第二間的燈仍在閃著,她走近一看,發現有兩名護士正站在病房裡;床上躺著的病人叫露易絲.安德森,她是個羞澀的婦人。另一張床上躺著一位生面孔,想必是昨晚才來的,她似乎睡得不太安穩。

兩名護士正在討論一個競賽節目,而且沒察覺到蘭達走進來,也沒發現呼叫燈亮起。當蘭達小聲說了句「早安」、踏進病房時,兩名護士這才回過神來,驚訝地看著她。

「早安,蘭達。妳昨晚有看『生存遊戲』嗎?妳一定沒辦法相信他們必須吃下多麼噁心的東西。」其中一名護士問。

「我相信,」蘭達回答。「不過,妳們有人曉得露易絲的燈在閃嗎?」

「我需要人幫忙,我想去洗手間。」她們立刻詢問露易絲,而她喃喃地說著。

「我來幫妳。」其中一位護士結巴地說著,語氣中帶著慚愧;而另一位則快速的離開了病房。

「這是怎麼一回事,羅柏?」蘭達跟上去並開口問那個匆匆逃離病房的護士。

「抱歉,蘭達。我們兩個從不錯過每一集的『生存遊戲』,剛才情不自禁就討論了起來。平常真的不會這樣的。」羅柏感到有點慚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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