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之花

淺野看了看《梨花槍圖》旁寫的文宇:靠近槍牽的槍柄上綁縛的圓筒之中,其實暗藏著噴射火藥。一旦點火,發射的數丈範圍中,只要敵人被藥粉噴中,便會立刻感到頭暈目眩,倒地不起。

01

「覺得晃眼嗎?」未婚妻坂谷芙美子小心翼翼地將病房的綠色窗帘拉開了一半,問道。

淺野富太郎上身靠在床頭,坐在病床上。今天大夫終於允許他坐起身來了。他一邊留心注意著不要扯動傷口,一邊緩緩搖頭道:「不算太晃眼。」

秋日晴朗的天空帶著清晰的輪廓,映入醫院三樓的玻璃窗里。窗戶下邊,是一片農學院的實驗田。或許是田裡正在做著什麼重要的實驗,田地的四周都圍上了一圈高高的竹柵欄。淺野剛剛住進醫院的時候,柵欄還只圍起三分之一左右,文學院的教學樓里,堆積著小山似的竹竿。而如今那圏柵欄已經全部圍好了。

農園的對面是文學院,右側那棟文化史研究所的小樓,只露出一小半來,大學的食堂則完全被遮蓋住了。

只十天的時間,外邊就已經變得秋色甚濃。十天前,夏日的感覺還依舊那樣強烈。在研究所里,只需在肚子上蓋條毛毯,他便能在躺椅上安然入眠。因為窗戶上鑲著鐵欄杆,所以他總是大開著窗戶。陣陣涼風,不時從窗外吹進屋中。

「當時是不是還要更加晃眼些呢?」芙美子問道。

淺野淡淡一笑,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對不起。」芙美子致歉道,「你現在還不能說太多話吧?」

恢複意識後,警方已經不知道找他問過多少次當時的情形。雖然陪同在身旁的大夫在某種程度上過濾了瞀方那糾纏不休的訊問,但他卻依舊感覺很累。

其實也沒多少可回答的。實際上這事就連受害人淺野自己也還有些高不明白。

如果受害者能保住性命,那麼,大致也就能夠査明兇手是誰。所以警方似乎是誤以為,只要身受重傷的淺野恢複意識,這件案子也就能夠解決了。

然而,他們卻大錯特錯了!

恢複意識時,最先映入淺野眼中的,就是那群圍在床邊、身穿制服或便服的刑警。恍惚之中,他所尋找的,自然是芙美子的身影。然而當時她卻被刑警們擠到了身後,根本就看不到她。

——當時是幾點?他甚至連這一點也搞不清楚。

任職於N大學文學史研究所的淺野,為了整理論文,近來每月里至少有半個月的時間,窩在研究所里閉門不出。這一天,他也同樣在研究所的一間屋裡査資料査到很晚。深夜兩點,他把摺疊式的躺椅拖到房間中央,躺到椅子上。

沒過多久,他似乎就睡著了。夜裡沒有絲毫的月光,關上燈後屋裡立刻就變得一團漆黑。就連他自己也不太清楚,自己究竟沉沉睡去了多久。

突然間,他只覺得雙眼一陣刺痛,立刻從床跳了起來。

然而剛一睜眼,他便感覺到一陣眩暈。實在是太過晃眼了。感覺整個房間就像是被一股蒼白的光芒點燃了一樣。

——「那光是否伴隨有熱感?」聽到刑警的詢問,淺野不禁歪頭沉思起來。

那光似乎並沒有熱感。按照淺野的說法,感覺就像是「相機閃光燈一樣」。如果是閃光燈的話,那麼應該只會閃爍那麼短短的一瞬,而那天夜裡的閃光似乎卻很漫長。在他因感覺晃眼而閉上眼睛之後,那光似乎依舊刺激著他的眼瞼。

被強光給晃花眼睛,他感到有些茫然,只覺得左肩的下方一陣劇痛。一件短刀之類的東西,剜到了他的肩下。淺野按住傷口,倒在地上,溫熱的血從傷口噴出,立刻便從按壓著傷口的指縫間溢了出來。

「當時那光已經消失,屋裡再次變得一片漆黑……可我的眼前依然閃著金星。」淺野如此講述著。

「當時您的意識很清醒吧?」一名刑警問道。

「對,當時我還有意識。」淺野答道,「我立刻便想到報警,而且知道必須儘快把傷口包紮好。我很清楚,當時我的傷口血如泉涌。」

文化史研究所的正中央有處走廊,走廊的東側全是書庫,而西側則分成四間房間。

距離朝北的門最近的房間是圖書閱覽室,後邊的兩間是研究室,最後一間則是預備室。淺野就留宿間預備室里。

當時淺野按住肩頭,步屜蹣跚地走上了走廊。他先是拉拽了一下開關,打開走廊上的燈,之後他把背靠在墒上,用盡全身力氣,倚著牆匐匍前行,向閱覽室挪動著身體。

閱覽室的門旁,有個塗著朱漆的緊急響鈴。兩個月前學校里發生了一場小火災,打那以後,每棟建築里都裝上了緊急響鈴。這響鈴應該是連通著文學院的宿舍室的。

按響鈴聲後,淺野一下子就癱軟了下來。力氣就如同海水退潮一樣,從身體里嗖地一下退去。他知道,自己快要暈死過去了。剛才已經按了緊急響鈴,過不了多久,宿舍值班室就會有人趕到,之後自己就會被送進醫院……總而言之,至少應該能保住一條命吧。

淺野忽然想起研究所的大門已經從門裡拴上了門閂。

就算有人趕來救援,來人也無法從門外打開大門。大門很牢固,估計沒那麼容易就能撞開……他必須去把門閂打開。

淺野用盡最後的力氣,倚著牆來到大門旁。他就連站都站不穩了。

扶著門閂,他舒了口氣。最為痛苦的時刻,已經讓讓他挺過去了。

在值班室里聽到鈴聲的人們,當時剛好趕到大門之外。無法打開大門,他們正在用拳頭猛敲大門。

淺野當時的狀態完全可說是「拚死」:他用盡全身氣力,輔以堅強的意志,終於打開了門閂。

「淺野老師,您現你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淺野感覺有人打開大門,呼喚著自己的名宇,還記得後來有人抱起了自己。

至於再後來的事,不記得了。

——當時你沒有看清楚兇犯長什麼樣嗎?

相同的問題,要問上多少遍才肯罷休?當時淺野什麼都沒看到。那道閃光讓他眼前發暈,別說長相,當時凶目氣有察魅。

警方大失所望。他們一直以為,只要被害者還活著,就一定能有什麼辦法查清這件案子。

——這下麻煩了。

——都成密室行兇了。

刑警們湘互低語的聲音,傳進了淺野的耳中。

乾淨整潔的研究所里,就只有一扇通往外邊的大門可供出入,當時門上著門閂。因為研究所里存放著許多貴重的文獻和資料,每扇窗戶上都鑲著鐵欄杆。鐵欄杆之間的縫隙,人是無法鑽進的。如此一來,房間也就徹底成為一間密室了。

——您剛才說,當時您打開了門閂。可當時您不是已經意識模糊了嗎?會不會有這種可能:當時您以為是您自己打開的門閂,可實際上門閂從一開始就沒栓……

「門閂肯定是我打開的。有關這一點,我可以保證。」淺野說得斬釘截鐵。

儘管當時意識已經變得模糊,但唯有這一點,淺野卻記得淸清楚楚,永遠也不可能忘懷。如果當時沒有打開門閂的話,那麼自己也就性命難保了。

觸到門閂時的手感,還有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打開門閂後的那種安心感,這種種感覺,至今記憶猶新,而絕非做夢或幻想。

當時聽到響鈴趕到研究所來的,是值班室里的兩名工作人員,而他們也證實說,當時從門外無法推開大門。後來他們聽到門裡傳出打開門閂的聲音,推開大門,發現淺野老師倒在門後。

兩名警衛中有個名叫沼田的是個推理小說迷。他很淸楚兇犯藏在大門背後,之後趁著人們一擁而入時,逃離現場這種密室手法,所以沼田當時也曾慎重地監視、調查過大門的周圍。

可惜,大門周圍並沒有發現兇犯……

沼田撥打了110。警方趕到前,兩人一直密切監視著門口。巡邏車趕到後,整個研究所都被警方搜了個遍。書架之間、資料架裡邊,還有鎖櫃當中、書桌下邊,幾乎每個角落都被仔細調查過,可依舊還是一無所獲。

警方不停地重複詢問,淺野自己也在拚命回憶,但如今他巳經再沒有什麼可補充的了。

被芙美子問起,比起當時那一瞬間的記憶來,還是後來那些冥思苦想而來的話語,搶先浮現在了腦海中。

漫長的閃光……

實際上,光用語言是無法講清楚的。

「真是件令人摸不著頭腦的案子啊。」芙美子賊道。

當時趕來的兩名工作人員,和稍後到達現場的警察,全都聞到一股硝煙味兒。所以他們對淺野所說的閃光毫不質疑。如果不是這樣的話,或許他們便會問淺野說:「您不是在做夢吧。」

有人在屋裡安置焰火!這一點巳經毫無疑問,而至於這麼做的目的,倒也能隱隱推察得到。

整個房間大致有十疊寬 ,當時周圍一團漆黑,根本就沒法得知淺野睡在何處。

淺野的床並不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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