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節

事實證明,「英雄救美」這一類的唯美而又勁爆的劇情,永遠都只會在虛擬的世界裡發生。真實的情況是,那天晚上,當我把自己搞得像一隻豪情滿懷的飛鏢直射到辦公樓前的時候,她辦公室的燈已經詭異地熄滅了,四周靜得像一片深不可測的海洋。

他去了哪裡?他們在幹什麼?!!!!!

我站在原地,愣了幾秒鐘,忽見她辦公室的門開了,然後,他們走了出來。

他摟著她,摟得很緊。見了我,他們停下了腳步。她好像微微掙扎了一下,但他顯然不許她離開,她就微笑著順從了。離著很近的距離,我才發現那個男的是如此的高大威猛,而藏在他腋下的她則顯得那樣的微小,且微小得如此的心甘情願。

「段柏文,你還有什麼事嗎?」她問。

我顧不上回答她的問題,我只是身不由己地盯著她頭上那個居高臨下的男人,四周的光線真的太暗,雖然他也在微笑,但他眼眸里射出的精銳的光卻讓我感到莫名的顫慄。其實滿打滿算,我只是和他對視了一秒,而恰恰就是這一秒,就讓我在這場「氣場大戰」中輸得片甲不留。

「老師,他把手機丟教室了。」救我的人,依然是於池子。然而此時此刻,我對她這個拙劣的謊言充滿的感激之情簡直難以用言語來表達。

「那快去拿吧,抓緊時間,宿舍快熄燈了。」說完這一句,她就低下頭,和他一起經過我,大步朝著操場的方向走去了。我實在是沒勇氣多看一眼那兩個能把我刺激到瘋的背影,只能低著頭看著自己那雙臟球鞋的鞋尖,思考著該如何把自己一腳給踹到爪哇國,從此眼不見心不煩。

直到於池子走到我身邊,用裝做若無其事的口氣對我說:「老段,回去啦!」

「他很帥嗎?」我問。

「如果是和你比,那是一定的。」於池子用極度同情的口吻對我說道,「瞧你,酸得全身都滲水了,趕緊回去洗洗睡吧,天不早啦。」

「欠你一次。」我對她說。

她嘻嘻笑。

我轉身往宿舍方向走去,於池子跟上來,在我身後大聲說:「喂,不要這麼自私吧。」

「又怎麼了?」我問。

她朝前努努嘴,誇張地拖長了聲音說道:「前面的路燈壞啦,回女生宿舍那條路很黑的,作為一個堂堂的男子漢,難道你不打算護送我一程?」

我無奈地跟她做了一個「您走前面」的手勢,她拉拉她的花書包,像個女王一樣得意洋洋地走到我前面去。我只能放慢速度擺出一個保鏢的架勢來配合她。但她沒走多遠腳步就放慢,慢慢地變成差不多與我並肩而行。我倆的樣子,像極了天中無數對的「地下情侶」,要是被人撞見,真是把黃河長江烏蘇里江雅魯藏布江以及天下我所有知道的江河全跳一遍都洗不清。

不過我無所謂,相信她也是。這也是為什麼我和她交往一點壓力都沒有的原因。

「告訴你一個秘密哦。」她的開場白永遠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這一次她沒有賣關子,「有一天,九班的斯嘉麗問你是不是我男朋友。我跟她講是的。」

「哦。」我說,「是就是吧。」

「斯嘉麗喜歡你。」於池子說,「她把你發表過的作文里的那些精彩的句子抄在小本子上,天天背的哦。還有,她一天在我面前至少提你十次。但她太喜歡吹牛了,說什麼家裡有多少錢,她爸一年去幾趟美國,她什麼什麼姐姐是什麼什麼公司的簽約模特兒,還和RAIN在一起吃過晚飯唱過歌什麼的,我不喜歡她,所以才刺激她,你不介意吧?」

「不啊。」我心不在焉地說。

「段柏文。」她叉著腰跳到我面前,攔在我面前說,「你能不能把你的心收回來,你想的那些都是不現實的,知道不?」

「你怎麼知道不現實?」我反問她。

「她不會喜歡你的。」於池子乾脆地說,「你的道行永遠都無法入她的法眼。」

「你刺激我沒用的。」我說,「我又不是斯嘉麗。」

「可是你臉都發青了。」於池子不示弱地盯著我說,「其實你也知道是不可能的,你只是喜歡享受這個過程,對么?」

「再見。」我看著不遠處的女生宿舍的大門對她說。

她做了一個扇我耳光的手勢,然後轉身跑開了。我沒走出兩步遠,又聽到她扯著嗓子大喊我的名字:「段柏文!」她的聲音太大了,類似於尖叫,我嚇得猛一回頭,發現她把兩隻手掌攏在嘴邊,喊出了一句更驚天動地的話:「其實你也很帥的,要自信哦。」

喊完,她笑著跑進樓里去了。

好幾個經過的女生都停下了腳步,盯著我好奇地看。我裝做很鎮定的樣子跟她們打招呼:「HI!」

她們爆發出一陣大笑,互相拉扯著跑掉了。沒跑幾步,其中的一個又折回來,拉住我大聲問我:「帥哥,幾年幾班的,留個電話?」

「123456789。」我說。

女生掏出一隻圓珠筆,一邊往我手裡塞一邊說:「來,名字簽到我胳膊上。」

我眼鏡都快掉了,完全想不到號稱最優質女生的天中女生竟是如此生猛?

盛情難卻,我只得在那根渾圓的胳膊上籤上我的英文名:「RAIN。」然後瀟洒離去。

我回到宿舍的時候,宿舍已經熄燈了。我摸黑上了床,掏出我的手機,找到她的電話號碼,思忖著給她發條簡訊。我編輯了差不多有半小時,發出去的最終稿是這樣的:「李老師,今晚給您添麻煩了,萬分抱歉。您的學生:段柏文。」

我想只有我自己知道,這每一個看似公文的呆板的字中飽含的深情厚誼。

她當然沒有回我。

我不敢去想像此時此刻的她正在做著什麼。因為每一種想像都註定了和我無關,所以也就註定了會把我的心牽扯得生疼生疼。所以我只能閉上眼睛,儘力去回想她的樣子,只到我累得再也想不動了,終於控制不住地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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