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個人的舞台

就在那一刻,葉也看到了小朵。他好像比小朵還要驚訝,人在瞬間定格,連同他的面部表情。

「把錢給我。」藍見狀,低聲對小朵說,「我先帶小高去急診室。」

小朵和葉一樣,傻傻地站在那裡,如被點穴,兩眼已瞎,雙耳已聾,哪能聽見藍在說什麼呢。

藍只好搖搖頭,騰出一隻手,自己從小朵的背包里把她的錢包掏了出來。走的時候,她嘆口氣拍拍小朵說:「有什麼事慢慢說,別來火!」

藍說完,扶著受傷的小高走遠了。這是冬天下雪的深夜,連路人也不經過,醫院寒冷空曠的大廳里只剩下葉和小朵。靜得不可思議的幾分鐘過去了,小朵終於恢複思維,她衝上前,一聲不響,開始閉著眼,瘋狂地朝著葉的身上打去。

葉不躲也不閃,任小朵對著他拳腳相向。手裡的保溫瓶被打掉了,骨碌碌地朝著遠方滾去,一直一直滾到大門邊,又被門擋回來,打了個旋,終於停住。

小朵卻是不肯停,手打累了,就扯下身上的包來打。布包打在葉的棉衣上,發出一下一下沉悶的迴響。眼看小朵打到精疲力竭,葉這才捉住她的雙手,嘶啞著嗓子問:「夠還是沒夠?」

「為什麼?」小朵流著淚連聲問,「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你冷靜點。」葉放開小朵,表情真的冷漠得可以。

小朵絕望地後退一步,用幾近哀求的口氣說:「我們認識這些年,你說走就走,我沒有任何要求,只求一個原因,難道也算過分嗎?」

葉看著小朵,眼神空洞地說:「算我對不起你,你忘了我吧!」

「你這個白痴、傻瓜、不負責任的瘋子!」小朵高喊。

「隨便你怎麼想。」葉說,「我還有事,我要走了。」

說完,他徑直朝著大門外走去。就在他彎腰拾起地上的保溫瓶的時候,不肯死心的小朵朝著他直直地沖了過去。她從後面攔腰抱住葉,將泛濫的眼淚流到他的衣服上,低聲說:「我可以忍受這些,忍受這一切的一切,但是,請你,請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葉,我相信你是有苦衷的,你告訴我原因,可以不可以?可不可以呢……」

葉的背僵直了一下,然後,他掰開小朵的手,費力地轉過身來,對著小朵一字一句地說:「你聽好,我和你之間,再也沒有任何關係,過去的一切已經結束了,要知道這樣的糾纏,沒有任何的意義。」

「糾纏?」小朵放開葉退後一步,在剎那間蒼白了臉。葉用的這個形容詞讓此刻的小朵毫無自尊可言,恨不得將自己撕得粉碎再灰飛煙滅,徹底地在這個無情的男人面前消失個乾乾淨淨。從此一了百了,只當紅塵滾滾從不相識。

或許,這只是夢,因為太想重逢,所以才會有此刻?

葉沉默著,不做聲。因為絕望,小朵雙腿發軟,站也站不住。她凝視著葉,葉也凝視著他。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小朵以為葉會伸出手來擁抱她,可是,這一切最終只是一個可怕的幻覺。葉只是站在那裡,隔著很近很近卻也是今生再也無法觸及的距離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就在小朵感覺自己再也支持不住的時候,忽然有人從身後一把扶住了她:「小朵,你怎麼了,藍呢?」

不用看,也知道是劉唱。

對面的葉看著劉唱,嘴角竟然浮起一絲意味深長的微笑。

那微笑讓小朵的心裡如被一把尖刀硬生生地拉了一下,刺痛過後,有溫熱的如血一樣的東西湧出來瀰漫了全身。

「沒事吧?」劉唱問道。

「帶我走。」小朵回身低聲對劉唱說,「帶我走。」

「好。」劉唱看著葉,心裡早就明白了七八分。他掀開大衣,攬住正在顫抖的小朵說:「我們走吧。」

不再看葉,小朵任劉唱摟著她一步一步地走出醫院,外面雪越下越大了,鋪天蓋地的雪花,既溫柔又野蠻,像是要把整個世界給活活地淹沒。好不容易攔住一輛出租,劉唱細心地扶小朵坐進去。司機問:「去哪裡?」

劉唱在小朵耳邊輕聲問:「去哪裡呢?」小朵把頭死死地埋起來,不肯講話。劉唱只好無可奈何地報出學校的地址。車緩緩啟動了,車窗外除了一點迷離的燈光,什麼也看不清。縮在那裡的小朵忽然發出一聲低低的痛苦的呻吟,劉唱把頭伸過去,發現她把衣袖擼起來了,正在死死地咬自己的手臂。

「你做什麼?」劉唱心疼地抱住她說,「快放開!放開!」

小朵不聽,仍在死勁地咬。

劉唱心疼到心悸,他急忙俯下身來,把唇輕輕地印到她額頭上,溫柔地哀求她說:「放開啊,乖,聽話呵。」劉唱貼在額上的溫熱的唇讓小朵慢慢地安定下來,她終於放開自己,熱熱的眼淚流到劉唱的手背上。就著車內微弱的光,可以清晰地看見她手臂上已經有了一圈深深的紫痕。

「原來是真的。」小朵靠在劉唱懷裡有氣無力地說,「原來我不是做夢,原來是真的……」

「傻不傻啊,傻丫頭。」劉唱抱著小朵嘆息。

小朵不想在劉唱面前流淚,只好拚命地咬緊了嘴唇。

劉唱下決心一樣地說:「你不可以再這樣傷害自己,我不允許!」

見小朵不言語,劉唱又得意地說:「呵,我今天總算是放下心來了。看你失魂落魄這些日子,我原以為那位仁兄不是高過F4就是帥過王力宏,今日一見,不過爾爾,比起我來,貨色還差上二成呢!」

劉唱的話聽起來實在是有些不像話。小朵這才發現自己竟然一直躺在他的懷裡,她如夢方醒地推開他,坐直了身子。

劉唱笑笑,也坐直了。不說話了。

計程車司機見怪不怪,頭也不回,一直往前開。

小朵抱著雙臂,腦子裡浮上來的是剛才葉的樣子,他的精神看上去非常不好,鬍子也很長了,好多天都不刮的樣子。以前,他是那麼乾淨的一個男人,每天要洗兩個澡,和她親吻之前,喜歡嚼上一種特別的口香糖。他是那麼溫柔的一個男人,從來都不用很重的語氣跟自己說話,不管什麼,都是好好好,小朵是對的小朵說得好。

一夜之間,他到底被誰換了血換了脾氣換了一切的一切!

小朵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一丁點兒可信的緣由。

計程車在校門口停下來,他們下了車,鐵門上那個大大的縫隙依然在那裡,在黑夜裡如同一個巨大而裸露的傷口。

「我送你回宿舍?」劉唱問。

「我要再回醫院!」小朵忽然跳起來說,「我要回去,我一定要問清楚是什麼樣的原因,他不是那樣的人,他一定是有原因的!」說完,她就急切地往前跑,一副想要去追剛才那輛計程車的樣子。

劉唱一把抱住她:「別這樣,就算是你現在回去,他也不在那裡了!」

「你放開,你討厭!」小朵用力掙脫劉唱。

劉唱不肯放,小朵開始尖叫。怕被校門口的保安聽見,劉唱嚇得一把捂住了小朵的嘴。小朵出不了聲,只好用腳拚命地踢他,一下踢得比一下重。劉唱緊咬著牙不出聲,等小朵終於停下來,這才抱住腳呲牙咧嘴地在原地打轉。

精疲力竭的小朵一屁股跌坐到雪地里,失聲痛哭。

「我的姑奶奶!」劉唱蹲下來求她說,「要是被保安聽見,我估計要背個強姦未遂的罪名給關起來呢,你能不能不哭了?」

小朵不理會劉唱的胡說八道,繼續哭。

劉唱只好來硬的,伸出雙臂,一把把她從雪地上抱了起來。好在小朵身材嬌小,也不重,此時的人又虛弱得一點兒反抗的力氣也沒有。掙扎了兩下也不掙扎了,而是索性把頭埋在劉唱的胸前,並緊抓住他的衣袖嗚嗚地哭了起來。

劉唱抱著小朵飛奔了半天才把她放下來,人已經累得直喘氣,啼笑皆非地看著小朵說:「世間一物降一物啊,你被那小樣兒的折騰,我呢,就被你折騰,唉!」

小朵被他說得不好意思了,趕緊站直身子把淚給抹一抹,這才發現他們已經來到了SUN的門口。

SUN本來是通宵營業的酒吧,但因為晚上才發生了一場鬥毆,天氣也不好,酒吧里早就沒人了,老闆正拉下厚重的捲簾門要回去休息。劉唱上前一步阻止他說:「哥們兒等等,今晚這裡借我用用。」

老闆回頭看看劉唱,再看看低著頭的小朵,說:「哪裡不好去,非來我這裡?」

小朵又羞又惱轉身想走,劉唱一把拉住她,凶老闆道:「哪來這麼多話,把門打開!」

「你春節還替不替我唱?」商人可真都不是吃素的,逮著機會就提條件。

「你他媽再不開我明兒就歇!」劉唱也厲害著。

老闆投降,乖乖把門打開,迎他倆進門,還客氣地對劉唱說:「想喝啥儘管喝,別跟我客氣。」

劉唱把他送走,把門關上回來,小朵已經自己坐到靠窗的一個座位上,頭埋在臂彎里,肩膀時不時地抽動一下。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