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車庫門上有一把掛鎖鎖著。賈太太不太願意地把鑰匙給我,一再要我小心,這是她僅存唯一的一把鑰匙了。前一位房客把另一把鑰匙帶走了。她把公寓鑰匙歸回了,但是車庫鑰匙帶走了。

我向賈太太保證,我會小心保管,而且用我自己的錢去配一把,儘快把這把早日歸回給她。

我把車子開到車庫門口,用鑰匙開掛鎖,把搭扣板扳開,把門打開。

室內唯一通風的地方是天花板下,一角牆上的一扇小板窗。車庫裡又暗又霉濕。

我把燈打開。

這裡有以往很多住客所拋下的垃圾:一個汽車舊輪胎,一個千金頂柄,一頂老式草帽,幾個潤滑油空罐,兩件沾了油的外套,破地毯。唯一特別的是有一隻全新大衣箱,在房間的正中央。

我小心地觀察:箱子是標準大小,製作精巧,箱子是上了鎖的。

我仔細又對整件事情研究了一下。這隻箱子被放在房間的正中央,任誰進來,絕不可能看不到。連愛玲曾經給經理一張便條,她說她要離開了,房租是付到月底的,但是她同意現在就把房子租給別人,所以她把房間鑰匙放在便條中還給了經理,但是卻把車庫鑰匙帶走了。

當然,非常明顯的,愛玲是想把鑰匙交給一位朋友,請朋友來把這隻箱子搬給她,或是託運給她的。她多半已經把鑰匙交給了要來取箱子的人,所以才把箱子放在車庫最正中的位置,如此來人絕對不會弄錯。

我離開車庫,跳進公司車,把車開到街上,停在我看到的第一個象樣的五金店門口。

我買了一把店裡最好的掛鎖。店主保證這不是一般小偷的普通鑰匙開得了的。這把鎖有兩把鑰匙。

我快快回到車庫,打開舊掛鎖,看清楚箱子還在車庫裡,我把新的鎖掛上,鎖上。再開車去一條街外,打電話找賈太太。

我聽到賈太太聲音後,我說:「賈太太,我是賴先生。我有一些很重要的文件想要放在車庫裡。我覺得前一位房客有一支車庫鑰匙沒有還你,這件事,不太妥善。所以我決定換一把新鎖鎖車庫門。我會把多出的一支鑰匙交你保管的。」

她說:「喔!你想得很周到,賴先生。我已經打電話給女佣人了,她答允傍晚前會來這裡把你們公寓清理好的。」

我說:「這倒沒有什麼關係了。我太太會把重要地方先清一清。我等一下回來和你見面。」

「你今天會回來住吧?」

我說:「我可能得去舊金山。我現在在等一個電話,不過我會告訴你的,我太太會在樓上的。」

我找了幾家賣行李的商店,買了一隻和車庫裡見到的那隻完全一樣的箱子。我帶了箱子回到我自己住的公寓,把裡面裝滿了我自己的衣服。

我自己給自己寫了一封信,收件人名字是葛平古。信的內容如下:

親愛的葛先生:

抱歉未能在拉斯韋加斯和你碰面。我又不能去洛杉磯,但是我決定去舊金山,到你住的金門橋大旅社去看你。

只要我們見了面,公正地分配那筆錢,是不成問題的。

我在信的結尾簽上了「LNM」。把信放在箱子里,一件運動衫的口袋裡。

我把箱子關上。我找了一隻小旅行箱和一個手提袋,裝了足夠我自己旅行一個星期的對象。我開車回到涼風山莊公寓旅社。帶了小旅行箱和手提袋上電梯。

卜愛茜已經把廢紙簍里的廢紙都查看過了。有幾張捏皺了的紙,已鋪平在桌上了。

「有什麼發現嗎?」我問道。

愛茜道:「這些紙上記著些電話號碼。其中有一個電話號碼,我相信是舊金山的。」

「很好。」我說。

我把這些電話號碼記入筆記本。「還有什麼發現沒有?」

「都是些用過的化妝品、口紅殼子、日光浴用品。」她說:「再也沒有特別的了。」

「好吧,」我說,「經理已經把女傭弄回來,你可以省點力氣了。你用電話叫輛計程車,回你公寓收拾點你要的東西,準備二、三天用的就夠了。不過要快去快回,立即回這裡來。」

她想說什麼,改變了主意,走向壁櫃,把大衣穿上。

我說:「把鑰匙留給我。你出去的時候把門關上好了。」

「我回來的時候怎麼辦?」她問。

「萬一我不在這裡,我會把鑰匙留在樓下櫃檯的留言格子里。」我告訴她。

我匆匆下樓,把車開上車庫的車道,我打開我新換上去的掛鎖,走進車庫,把本來在車庫正當中地上放著的衣箱,移到車庫比較暗不受注意的一角。我把自己車子後退,一半進入車庫,把後車箱打開,拖出新買來的衣箱,把它放在原來相同那一隻衣箱的位置……車庫的正中央地上。於是我把車開出車庫,用新的掛鎖把車庫門鎖上,把車開到近處的路邊停好,回到公寓。

「好了,愛茜,」我說,「計程車一來,你就可以走了。」

「我還要去一次超市,弄一點吃的回來。」她說。

「當然,」我告訴她,「要有咖啡、牛奶、糖、蛋、鹽、麵包、火腿……一件也不能少。經理蠻精的,有可能會來看看你在搞什麼。叫計程車的司機把你東西送進電梯好了。假如我在這裡,我會幫你搬的。否則,你就只好多辛苦了。」

「假如你不在,你要和我聯絡,告訴我你去哪裡好嗎?」

我把電話號碼記下道:「當然,我一定會和你聯絡的,你可以走了。」

經理打電話來說計程車到了。

「好吧,嫁雞隨雞,我就聽你命令。憑良心說,我從來也沒有想到過,嫁給你會變成這個樣子。唐諾,我會儘快回來的。」

愛茜走了,我就坐在那裡希望電話會響。我也知道,萬一電話響,我只好看著它響。假如一個男人聲音去接電話,不把獵物嚇跑才怪。相反的,如果沒有人去接電話,過一陣子,他還是會打來的。唯一困難的是經理會知道現在我在家,不接電話會怪怪的。

我拉了一把椅子,靠窗坐下,把腳擱在另外一把椅子上,像剛才那樣東想西想,想不出一個名堂來。

電話鈴真響了。我讓它去響。對我言來,好久好久之後,鈴聲才停下來。

我站起來,在房間中踱著方步。後悔不該把愛茜放走。但是,一切都太晚,沒有檢討的必要了。

二十分鐘後,電話鈴又響了,這次響著,響著,響個不停。我最後決定走過去,拿起電話說:「找哪位?」

賈太太的聲音說:「老天!你哪裡去了?我知道你在上面。我……」

「我不方便立即來聽,」我說:「有什麼事嗎?」

「有一個男人在這裡,想要進車庫。他說他受託來拿一隻箱子。」

「有書面證明嗎?」我問。

「他帶了車庫鑰匙來,我是指原來那個鎖的鑰匙。是連愛玲給他的。他開門時發現鎖被換掉了,你告訴我你要換鎖,你大概已經換了,我還沒有鑰匙。」

我說:「我馬上下來,我來放他進去好了。」

「我可以上來拿鑰匙。我只是問一下……」

「不必了,我下來給他開門好了。他想拿走什麼東西?」

「看來好像以前的房客連小姐,在臨走前留了只箱子在車庫裡,她叫他來拿的。沒別的事。」

「喔,假如只有那隻箱子,那就勞駕你上來拿鑰匙,我會在電梯口等你,把鑰匙交給你。你可以放他進去。」

我走去電梯口,等賈太太乘電梯上來。

「真不好意恩,」我說:「我應該一換鎖,立即給你鑰匙的。」

她說:「那倒是真的。亂忙一陣,無聊得很。」

「對不起,我不好,賈太太。」

我把掛鎖的鑰匙給了她。

她自電梯下樓。

我急忙自樓梯下去,站在見得到櫃檯的地方。

站在那裡和女經理說話的人,正是童海絲給我照片上的人。他看來十分緊張。

賈太太伴了他一起去車庫,替他把掛鎖開了。

我溜進大廳,把公寓房間鑰匙放進留言格子去,快速出來,坐進公司車,發動引擎,開始等候。

賈太太帶了那個人替他把車庫門打開。他謝了她,跨進車庫,環顧一下,走回街道,坐進一部大房車,把車倒進車道,車尾才進車庫,就把車停了下來。於是他下車,把車子行李箱打開,把我故意留在房間正中歡迎他來拿走的衣箱搬進他車後的行李箱。行李箱蓋不能完全蓋上,他用就地找的繩子扎了一下,使它不致彈開來。他把車開出車道,開上馬路,我把車接近,目的看一下車子的牌號……是NYB二四一。

於是我把車距加大,遠遠地看著他,等他走上車輛很多的道路,不再注意後面來車的時候,我又接近他一點,一路跟著他。

他開到聯合火車站,等候黃帽子給他拿下衣箱,然後找了一個停車位,把車停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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