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在舊金山機動車協會工作的朋友接了我的長途電話,答允我在我到達舊金山前,他會把我要的資料查出來。

我自舊金山機場給他打電話,得知苗露薏有駕照,二十七歲,住在西利亞公寓。

西利亞公寓是典型的舊金山五層樓公寓,門廳非常小,門外有住戶名牌,各戶有按鈴、對講系統。

過了一下,上面開門,喀地一下門自動彈開一條縫,我推門進去。

顯然苗露薏是個十分開放的女人,她根本不問來訪的是什麼人。你按門鈴,她按鈕放你進來。

一隻十五燭光的燈泡,搖幌不定地掛在新近才重新裝修成紅色金點的電梯里。我按三樓的鈕,電梯的門慢慢閉上,梯箱搖搖晃晃開始上升。

在三樓上我走出電梯,找到三二九室,我按人工貝殼制的房門門鈴。

開門的女人一付無所謂的神色。她金髮,典型的舊金山女人膚色,大而直視的灰眼珠。她站在門口,從頭到腳看我一遍,又自腳向上看回我的臉,像在研究何處見到過我。

「我見過你嗎?」她微笑地問。兩個酒窩掛在兩頰之上。

「現在你見過我了。」我告訴她。

「看來你是走錯公寓了。不但公寓不對,房間也不對,腦筋更錯。」她說。但是她沒有把門關起來,臉上的酒窩仍在。

「能不能讓我進去,向你解釋一下,我為什麼來找你?」我問。

「不行。」她說。臉上仍在微笑。

「好吧!」我說:「我就站在這裡解釋給你聽。我的名字叫賴唐諾,我是費先生的朋友。你聽懂一點了嗎?」

「不懂。」

「費巴侖?」

她搖搖頭。

「你記不記得機動船開會會議,船外引擎……?」

「喔,想起來了。」她說:「你說他叫什麼名字來著?」

「姓費,費巴侖。」

她眼中露出回憶舊時情況的柔意。「費巴侖如何了?」

「你知不知道一位叫賈道德的人?」

「喔,老天!」她說。自己讓過一邊,把門開直。「請進,裡面來談。你說你叫什麼名字來著?」

「賴。」

「賴什麼?」

「賴唐諾。」

「好,唐諾,你進來。請坐,把要說的都說出來。」

公寓里很安適。客廳中有一張長沙發,顯然這張沙發費巴侖曾經在這裡至少度過大半夜。有一扇半開的門定是通向卧室的。另有一扇半截的自動彈簧門,當然是通往小廚房的。客廳傢具合用美觀,配合得很合適,在裝潢上稍稍過火了一點。整個套房洋溢著香水的芳香。

苗露薏在一張椅子上坐下,把腳交叉起來,露出很多大腿曲線。「唐諾。是不是道德在搞鬼?」

「想搞鬼。」

「我真不知道怎樣處理他才好。真想把他冬眠起來。」

我說:「費巴侖是有太太的。」

「等一下,等一下。我們先把大前題搞清楚了。你說的費巴侖,是不是紅頭髮,常把手指關節搞得啪答啪答響的那一個人?」

「正是他。」

她銀鈴似地笑起來。「想扮成一隻壞的大禿狼,他差得遠呢。他也不是那種人。」

「我想像得出,」我說:「他怎麼啦?」

「他已經喝了不少混有酒精的果汁,再把香檳當水喝。他沒這個酒量。」

「又如何?」

「他去洗手間。」

「之後呢?」

「你真要知道一切詳情嗎?」

「是的。」

「他吐了。」

「又怎樣?」

「我把他放在長沙發上他就睡過去了。」

「還有什麼特別的沒有?」

「你為什麼要問?」

「賈道德寫了一封信給他。」

「他寫了信給他?」

「沒錯。」我說:「我是個私家偵探,現在我來了。這是我的名片。」

她看著名片,她問:「柯氏是什麼人?」

「柯氏是柯白莎。」我說:「柯白莎很粗壯,是硬漢型,是個像黑寡婦一樣有致死力的牛頭狗,一百六十五磅的肌肉與骨頭。她粗壯得猶如一捆帶刺的鐵絲網。你會見到她的。」

「真是三生有幸!」露薏道。

「我的看法正相反,」我告訴她:「我弄不好的時候也很難看的。」

她仔細又看了我一下。「你能做什麼?在你臉上也許看得出你不笨。唐諾,我打賭見到你的女人都會激發母愛,想伸出一隻搖搖籃的手。你可能會翻臉,為的是這個原因。」

「我的私生活不是我來此討論的目的。」

「為什麼?你是來討論我的私生活的呀!」

「至少我的朋友不會寫信。」我說。

她大笑。隨即她生氣道:「我早該把這傢伙謀殺掉的。」

我說:「假如這是仙人跳,我保證你會變成全舊金山最倒霉的女人。你拿不到一分錢。你會吃不完兜著走,你還會留一個警方記錄。」

「別傻了,唐諾,這不是仙人跳。」

「那是什麼?」

「很難說得明白。」她說:「我相當的喜歡賈道德。他是個誠實,關心別人的人。他以為他在愛我。他有這概念很久了。」

「你對他如何?」

「有一段時間他使我厭倦得不得了。我在無聊時倒也喜歡他的噪噪不休。他不贊成我的生活方式,但是他愛我。」

「他幹什麼的?」

「他用腦子。」

「他靠什麼為生的?」

「他不愁收入。他有不少遺產。他整天亂想。」

「有多少錢?」

「真的不少錢。」

「花多少腦子想?」

「雖不多,但也絕不少。」

「他自以為活在世界上有什麼貢獻呢?」

「他想寫一本美國最有價值的小說。他也畫畫。他想做政治家。他想把已經腐敗了的全世界自低迷中振起。」

「你會不會感到他不易控制?」

她移動一下位置。眼中達觀地露出笑容。她說:「唐諾,每個男人都不會一直易於駕馭的。你既然很坦白,我也什麼都不保留。我混過,我喜歡歡樂的場面;我喜歡歡笑;我喜歡生活;我喜歡多變。現在,我又把一切看淡了,我很想弄一家女人家的服飾店。正好有一處要出售,道德想把它買下來給我經營,我可以先給他期票還他的本。唐諾,現在這個時候,假如你抬出你那形容得古里古怪的柯氏出來,想要對付我,我會給你看看我這隻兩隻腳的貓,會怎樣兇猛的鬥鬥那隻牛頭狗。」

「賈道德資助你開店,要什麼報酬呢?」我問。

「不知道。」她躊躇地說:「他還沒有提起過。」

「結婚?」我問。

「老天!不行!不能再結婚。」

「什麼叫再結婚?」

「我結過婚。沒有保持多久。」她把眼皮垂下。

「那麼那賈道德想要什麼呢?」我問。

「他要嘗試一下贊助別人的樂趣。他要保護我。我不要別人贊助或保護。我一定要那家店,道德怕我會弄得一團糟。」

「所有男人都以為女人做事會弄得一團糟。」

她更正道:「所有男人都以為女人和他自己合作會做好事情,而女人和別的男人合作會弄得一團糟。」

「道德會對費巴侖不利嗎?」

「這傢伙要幹什麼,誰也控制不了他。」

「能把他的地址給我嗎?」

「不行,你和道德不能碰頭,我會盡一切阻止你們見面的。」

我說:「反正我一定找得到他的。」

「你沒見過他的面,當面也不見得認識。」

「不過我是這一行的專家。」

「這樣好了。」她說:「你對我不錯。我來打電話給他。他現在不願見客。」

「你認為應該怎麼樣,你就怎辦好了。」

「你可不可以不再找他了?」

「不行,露薏,我是受雇的。我一定要找到他,我要當面和他談。只要他漏出一點消息,說費巴侖在舊金山有什麼花邊新聞,他就死定了。」

「你預備恐嚇他一下?」

「當然。」

「假如只是嚇他一下,我可以同意幫你忙。」

「他怎麼會知道費巴侖這件事的。」我問。

她有感地說道:「在前面三扇門,在同一走道三一六公寓,有一位姓裘的人。他的名字叫豪西,他的太太叫羅琳,好管閑事得很。羅琳是道德的親戚,她和道德自同一位親戚處得到遺產……祖父。這一對夫婦可惡得很,我真希望他們倆同時撞車死翹翹。」

「他們監視你?」

「裘豪西是賈道德的好友。」她說:「這裘豪西如果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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