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在生死愛戀掙扎的同時,喬特耳斯堡內亦蘊釀起另一劇變。

艾德默最恨晚餐時被打擾,但一聽到康絲登的名字,他立即丟下叉子跟那個妖冶的女僕走。一進房他立即摔上房門,順手上了橫杠,眼睛盯著康絲登 ,無視於一旁神色緊張的兩名女僕。

「我甜蜜的康絲登,原來你沒有死。」艾德默抬起她的下巴,雖然她的臉上瘀腫未退掩住了她的美,但她會痊癒的。「這對眼睛已纏繞了我多時。」

他聽見身後一陣小騷動,回頭看見兩名女僕企圖偷偷挪開橫杠想溜走,「幹嘛!」他貴手揪住最靠近他的凱拉蒂的手臂,「你們要去哪裡?」

「回去工作呀,老爺,」布蘭姬顫聲應道,「我們是您最忠誠的僕人。」

艾德默用力將凱拉蒂推倒在地,「你們以為把她帶來就沒事了?說!她都躲在哪裡?」

布蘭姬和凱拉蒂互相看了一眼。她們沒料到會這樣,以為擺脫了康絲登就能獨佔喬斯。她們只希望回覆過去的日子,有喬斯逗她們,跟她們做愛。

「我——我不知道,老爺。」布蘭姬結巴道。

「你以為我是傻瓜?」艾德默舉步逼近她,「一定有人把她藏匿起來,否則我不可能不知道她的存在,堡中也不可能沒有閑言閑語。」

「不,老爺,她——」布蘭姬嚇得腦筋打結,無法及時編出合理的謊言。

艾德默停住腳步,望向趴在地上的凱拉蒂,「你們想保護誰?」他揪住布蘭姬的手臂,粗暴地往後扭。

「老爺,你弄痛我了!」

「你要是敢騙我,我就不只是會弄痛你而已。」

「是廚房的貝恩把她藏起來的。」凱拉蒂大聲叫道,想保護她的朋友。

艾德默鬆開了布蘭姬的手臂,停下來思索。他知道貝恩是個壞脾氣的糟老頭,雖然賊頭賊腦的,但他睡在廚房裡。他既沒隱私,自然也不可能有辦法藏個人。否則堡中一定會蜚短流長。

「胡扯!」艾德默冷聲斥這,緩步向她逼近。

凱拉蒂手腳在地上爬著拚命往後退,「老爺!」她全身都在打顫。

「這是你最後一次扯謊。」他攔腰抓起她。她看見他把她往窗口帶,拚命掙紮起來。布蘭姬呆若木雞地看著艾德默硬將活生生的凱拉蒂拋出窗外。她跌下三樓的慘叫聲幾乎撼動了四壁。布蘭姬呆瞪著眼癱在地上。

「你說,」艾德默轉向布蘭姬,「是誰藏匿她的?」

「喬斯。」布蘭姬的聲音細若蚊蚋。

聽到這名字,康絲登立即抬起頭,「不是!」她無法忍受喬斯被出賣。

艾德默笑了,「那個小白臉歌手?」他都忘了他,那天就是喬斯把她的屍體帶走的。「他睡哪裡居然能藏她這麼久而不受注意?」

「馬廄上的小閣樓。」布蘭姬獃滯地回答道,眼睛始終盯著窗口。不久前凱拉蒂還活著,而今卻了無生氣,支離破碎地躺在下頭。

艾德默滿意地點點頭,知道她說的是實話。他向她邁進一步,她立即後背抵著門。

「不要,老爺,我已經告訴你實話了,」他繼續向她逼近,臉上帶著冷冷的笑容。「我為您帶來康絲登,我是忠於您的。」

艾德默就是喜歡她的恐懼;這證明他的強壯。他貼著她站立,用一隻肥手撫摸她的下巴。她眼中噙著淚水,恐懼的淚水。當他毆打她時,他仍笑容不減。

布蘭姬跌仆在地上,一手捂著臉,一邊眼睛已經瘀紫了。

「滾,」他放聲大笑,拉開房門,「這回給你點小教訓,下回就不會這麼便宜你了。」

房門還沒全開,布蘭姬就已連滾帶爬地逃出去。她奔下樓,奔出莊園大屋。她繼續奔過庭院,一路狂奔出城。她沒理會城牆上守衛的喊叫,只知道她要遠離與喬特耳斯堡有關的一切。直到身上痛楚難當,她才終於停下腳步。然後她繼續步行前進,始終不曾回過一次頭。

喬斯偷偷藏了四個李子在緊身衣內;他知道康絲登最愛新鮮水果了。他一路吹著口哨踱向馬廄,一看見靠在牆上的梯子整個人便僵住了。近來他都特別小心地把梯子搬開藏好,不在時馬夫的妻子則會替他把關。難道……不,康絲登!

他狂奔過去,三步並兩步地爬入小閣樓。眼見空蕩蕩的小房間里少了她的笑靨,他整個人都涼了。他知道康絲登不可能獨自離開。她太膽怯,太害怕了。不知何時淚水模糊了他的眼。他該到哪裡去找她呢?

他並不意外艾德默會站在梯子底下等他,身邊還帶有兩名武裝警衛。「你把她怎麼樣了?」喬斯躍下最後幾級,雙手勒住艾德默的脖子。

艾德默的臉都變白了,他的手下才終於拉開喬斯。艾德默吃力地爬起身,嫌惡地看著身上被扯破的衣服,「你得為此付出你的生命。」

「你這個豬玀,你究竟把她怎麼樣了?」

艾德默倒抽口氣。以前從沒有人敢這樣跟他說話。他揚手甩了喬斯一個耳光,手上戒指劃破了他的嘴角,「你必須付出代價。把他帶到暗牢去。」

康絲登了無生氣地坐在艾德默卧室的窗口。她是再也見不到喬斯了,他再也無法把她摟在懷中,告訴她他愛她比月亮更愛星星。唯一的希望是他能設法逃走。她祈檮布蘭姬有去警告喬斯。她知道布蘭姬喜歡喬斯,也經常聽見她在馬廄下頭叫他。布蘭姬一定會去警告喬斯,他們在一起會安全的。

康絲登一點也不嫉妒。事實上她只要喬斯快樂,他若要她為他死,她會義不容辭。反正這條貧賤的命留著有何用?

底下廣場的騷動和熟悉的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兩名孔武有力的武士半推半拉著兀自掙扎的喬斯,就在她注視的當兒,一名武士用力拳打喬斯的鎖骨致使他跌仆在地上。他困難地掙紮起身。康絲登想喊他,但她知道那隻會加重他的危險。可是他似乎意識到她,突然轉身望向窗口。康絲登立即舉起手。淚眼模糊中,她看見他下巴掛著血跡。

當警衛扳轉喬斯的身子拉他前行時,她驟然明白他們要他上哪兒去。心跳猝然停了。暗牢是種恐怖的裝置;那是間在硬岩中挖空成罐狀的密室,囚犯將用滑輪送下去,一旦進入之後,他既不能坐亦不能站,只能半蹲踞著,後背和頸子永遠得彎著。那裡頭空氣稀薄,犯人通訊得不到食物和水。任何人在裡頭都維持不了幾天,只有最強壯的人還勉強能撐得久一點。

康絲登眼看著警衛將喬斯綁在滑輪上,送入暗室中。石蓋關上後,她仍定睛凝望片刻方才調開視線。而今希望全無了。明天喬斯一定會死,他若能熬過今夜,艾德默也會另想苦刑活活整死他。

桌上擺著精緻的水晶酒杯組和酒瓶。她思緒空白地踱過去,砸碎了酒瓶撿起一塊碎片,然後再踱回窗畔。

這是個悅人的仲夏白晝。當水晶碎片劃破她的手腕時,康絲登幾乎沒有感到疼痛。看著鮮血由體內湧出,她的心異常地感到平靜,彷彿終極的解脫,「快了,」她輕聲自語,「我很快就會去陪你了,我的喬斯。」

康絲登切了另一邊手腕,然後平靜地靠向窗壁,一手置於腿上,一手扶著窗欞,她的鮮血一滴又一滴殷紅了窗檯。一陣柔風拂過她的發,她笑了。她記得與喬斯共度的每一剎那,記得他曾對她說的每一句愛語。

逐漸地,她的思緒變得慵懶。感覺她好似要睡著了。康絲登闔上眼睛,微微牽起一抹笑容,迎著陽光,和著輕風,思緒不再……

「孩子!你還好嗎?」沙啞的聲音輕喚著喬斯。

他頭昏腦脹,幾乎聽不僅言語。

「孩子!」那聲音又在呼喚,「回答我!」

「嗯,」喬斯努力擠出聲音。

回應他的是重重的嘆息聲,「他還好,」一女人在說,「把這個綁在你身上,我會拉你上來。」

喬斯難過得搞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那女人的雙手導引他的身體通過瓶頸,進人沁涼的夜空。空氣——數小時來頭一次呼吸開始清醒他的腦袋。他的身體酸麻僵硬,腳一及地他便僵著手指解開滑輪的系帶。

馬夫和他的胖老婆愛憐地看著他,「乖孩子,」她說,「你必須立刻就走。」她攙扶著他踱向馬廄。

每踏出一步,喬斯的神智便更清醒一些。最近他才體會到愛,自然也從不知何為恨。而今走在黑暗的大地上,他抬首望向艾德默洞黑的窗口。他恨艾德默·喬特耳斯,他知道那個豬玀正和康絲登躺在一起。

進了馬廄,馬夫太太又開口了,「你必須趕快逃。我先生會幫你出城。喏——我替你準備了袋乾糧。節省點吃可以維持好幾天。」

喬斯皺了眉,「我不能走,我不能丟下康絲登不管。」

「我知道你不知道是不肯走的,」老婦說著轉身子要喬斯跟她走。她點燃牆上另一根蠟燭,帶他進入一個空的畜欄。一塊布蓋在幾捆乾草上,她緩緩掀起那塊布。

起初喬斯不敢相信他所看到的。他曾見過康絲登這樣,只是那時候他以為她死了。他跪在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