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細長的黑色皮鞭划過那男人的背脊,他的後背已烙有無數鞭痕。每當鞭子落下時,他都奮力將雙手綁在柱上的皮索掙扎,大聲慘叫。

約翰·巴賽德望向蓋文,他冷漠地點點頭。蓋文並不喜歡這種懲罰,但也瞧不起那傢伙女人似的慘叫。

約翰用小刀割斷皮索,任由那傢伙癱在草地上。沒有人有意上前幫助他,「要不要驅逐他?」約翰問。

蓋文望向峽谷另一方的城堡。他們花費了兩個禮拜的時間,才找到華特·戴莫里。那狡詐的小矮個似乎對貓捉老鼠的遊戲,比對攫取所望更感興趣。過去一周,蓋文便在他城外紮營,進行攻擊布置計畫。他曾到城牆邊聲言挑戰,卻沒有人搭理他。儘管如此,蓋文的四個手下已開始悄悄地在古城牆下進行挖掘工作。由於城壁厚實,地基也打得紮實,所以想破城而入並非三兩天可成之事。蓋文真怕戴莫里會失去耐性,先宰了海倫。

彷彿他的麻煩還不夠似的,他有個手下——也就是此刻趴在他腳下呻吟的那個男人——自認為既然他是蒙特格利堡的武士,地位即已近上帝。他於夜裡潛出營區到附近鎮上,強暴了一個商賈的十四歲女兒,然後勝利歸來。

「我不管你要怎麼處置他,反正以後別讓我再看見他。」蓋文掏出夾在腰帶上的手套,「叫奧都來見我。」

「奧都?」約翰面露難色,「老爺,你該不會又想去蘇格蘭了吧?」

「我非去不可。這事我們早已討論過。我沒那麼多人可大舉進攻。看看諾曼第人的城堡!我發誓他們真是精於此道。如果我們想在年底時攻進去,我就需要史蒂夫的協助。」

「那就讓我去請他。」

「你上回去蘇格蘭是哪一年代?我大致知道史蒂夫在哪裡,明天一早我就帶四個人去找他。」

「四個人怎麼能夠保護你。」

「帶的人愈少,我就能騎得愈快。我不能再把人手分散。一半的人已經留下保護茱蒂絲,我再帶走另一半,那你豈不是毫無保護。只希望戴莫里不知道我走了。」

約翰知道他的主人是對的,但他就是不喜歡蓋文在毫無保護下單獨出行。但他也早就學到教訓,跟蓋文這種頑固的人爭執是沒用的。

癱在地上那人呻吟起來,再次吸引了他的注意,「趕他走!」蓋文一聲令下,然後扭頭大步朝他弩炮的手下行去。

想都不想,約翰便一把揪起地上那個男人。

「這麼點芝麻小事,你們就這樣對待我!」那人嘶聲埋怨。

「住嘴!」約翰命令,「你無權把那女孩當娼妓。要換作是我,我早吊了你。」他半拖半拉地把那人揪到營區邊,再用力一甩,使那人跌仆在地,「現在就給我滾,再也不要回來。」

漢森·波昂抹掉嘴裡的草,望著約翰的背影,「哼,我會再回來的。那時候執鞭的會是我。」

四人悄悄潛向等待的馬匹。蓋文只讓約翰·巴賽德一人知道,他去找史蒂夫之行。和他一起去的三名武士,都曾與蓋文在蘇格蘭作戰過,對那蠻荒的高地瞭若指掌。他們儘可能輕裝簡行,穿著棕色或綠色衣衫,以減少敵人的注意。

他們悄悄跨上馬鞍,策馬溜出沉睡的營區,才走出不過十哩,便迎頭遇上二十五名著戴莫里家族顏色的武土。

蓋文抽出長劍,傾向奧都,「我來攻出一條通路,你一個人逃出去找史蒂夫。」

「爵爺,你會被殺的!」

「照我的話去做!」蓋文命令道。

戴莫里的人緩緩包圍住這小群人。蓋文鎮定的打量他們,尋找弱點。他們都沾沾自喜地看著他,好像早知道這場戰爭贏定了。然後他看見漢森·波昂。那小人正得意地笑著,很高興見他前任主子被困。

蓋文立即知道錯誤在哪裡。他對奧都點點頭,雙手斜舉長劍,驟然衝刺。戴莫里的人吃了一驚。他們受命活逮蓋文爵士,以為他一看六對一的情勢,便會棄械投降。

這一剎那的遲疑丟了漢森·波昂一條命,使得奧都得以脫逃。蓋文一劍砍了那個叛徒,他還沒來得及抓劍便已斷氣。一個接一個倒在蓋文的劍下,劍光刀影迎著初升的朝陽閃動。奧都跨上訓練有素的戰馬躍過地上死屍,和驚惶嘶叫的馬匹,疾馳入安全的森林。他沒有時間回頭看是否有人眼來,只低俯身子趴在馬背上前沖。

蓋文挑選隨行的都是最優秀的武士。現在剩下來與他並肩作戰的兩名武士,策馬向他靠攏,三人一起奮力殺敵,當其中一位倒下時,蓋文真覺得自己的一部分也垮了,他們都是他的人,他和他們向來親密。

「住手!」一人高聲在金屬交鳴聲和嘶喊聲中呼喊道。

戴莫里的人立即撒手退開,然後檢視損傷狀況。他們至少有十五人死傷,無法回馬背上。場中央的人馬仍嚴陣以待。蓋文左手邊的武士,一隻手臂上有道很深的創傷,而蓋文則渾身是血喘息著,只不過那些血大多不是他的。

戴莫里所余的手下沉默地盯著這兩名未著甲胄的武土,「捉下來!」主導攻擊的首領命令道,「但不許傷害蒙特格利。主人要活逮他。」

蓋文再次舉劍,突然雙手一陣推心刺痛竟不得動彈。又是一鞭抽來,將他雙臂釘於身側。

「綁住他。」

蓋文被拉下馬背時,他的雙腿還附帶踢中一人的喉嚨。

「你們怕他了嗎?」那首領怒斥道,「誰要是敢抗命,只有死路一條。把他綁在樹上,我要他看看我們是怎麼對待俘虜的。」

茱蒂絲跪坐在花園泥土地上,膝上布滿盛開的花朵。蓋文已經走了有一個月,近十天來音訊全無,她無時不在眺望窗外,或倚閭遠眺信差的蹤影。她在想見他又怕他回來的矛盾中掙扎度日。他對她影響深遠,這點她在他出發前一晚去他卧室時,便已證實。她很清楚他對她並無這種情愫。在他眼中只有艾麗絲那金髮美女的存在,她這個妻子只是供他打發無聊的玩偶。

她一聽見甲胄摩擦聲從城內傳來,立即起身,顧不得落在地上的花朵,撩起裙子便拔腿狂奔。然而來人並無蓋文的綜影,於是她放下裙子較端莊地快步迎過去。

約翰·巴賽德高踞馬背上,模樣看起來比去時蒼老了她幾歲。原本斑白的鬢角現已更白了。他的眼睛被烈日灼得浮腫,四周泛著黑眶。他的甲胄邊緣已撕裂,上面因血覆蓋而生鏽。其餘的人也沒好多少;他們面容憔悴,衣衫撕裂不整,滿布塵埃。

茱蒂絲靜立一旁看著約翰下馬,「把馬帶走,好好照顧。」他對馬僮說。

約翰凝視她半晌,然後作勢欲跪下親吻她的手。

「不!」茱蒂絲迅速阻止,她為人實際,不會讓他浪費任何精力作這種無謂的禮數。她一手環住他的腰,拉他手臂搭在她肩上。約翰先是一僵,不敢如此冒犯他的女主人,隨即又摯愛地笑了。

「到噴泉邊坐下,」她攙扶他到花園內的噴泉邊,「瓊安,去叫些女僕來,另外派一個人去廚房拿食物和酒來。」

「是的,夫人。」

她再轉向約翰,「來,我幫你卸掉甲胄。」不等他抗議她已動手。女僕們由堡中趕來,不多久這四人便裸著上半身,甲胄送去修理,每人捧著一碗熱騰騰的濃粥。

「你沒問我消息。」約翰一面咀嚼一面說,一邊手肘高舉著讓茱蒂絲為他清理身側傷口。

「你會告訴我的。如果是好消息,我丈夫就會跟你一起回來。至於壞消息,我可以慢慢等。」

約翰放下粥碗,定睛望著她。

「他死了嗎?」她垂眼不去看他。

「我不知道。我們被出賣了!」

「被出賣了!」她大叫,又立即為弄痛他的傷口道歉。

「一名衛戍部隊的武士,名叫波昂的新人,趁夜溜去通知戴莫里,蓋文爵爺要在黎明離營,前去向他弟弟求援。蓋文爵爺沒走多遠就被他們攔下了。」

「那他沒有死嘍?」她輕聲問道。

「我想是沒有,我們沒找到他的屍體。」約翰又端起濃粥繼續進食,「另兩名隨主人走的武士都被殺了,他們的死狀令我噁心了好幾天。和我們打交道的不是普通人,是個魔鬼!」

「是否有勒贖口信,或是他們俘虜他的消息?」

「沒有。什麼都沒有。我們四人趕到現場的時候,戴莫里的人還沒走光,我們便一舉殲滅了他們。」

她系好繃帶,抬首望向他,「其他人呢?不可能只剩你們四個吧?」

「他們仍在戴莫里的城外紮營。我們去請了邁爾斯少爺和他的人。雷恩少爺的腿則尚未痊癒。」

「你想邁爾斯能搭救蓋文嗎?」

約翰沒回答,只一逕吃著粥。

「別這樣。你可以告訴我真相。」

他看向她,「那是個固若金湯的城堡。若沒有援手,只有圍城一途可攻下它。」

「可是那得耗費好幾個月時間!」

「是的,夫人。」

「那蓋文和我母親怎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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