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雷恩的身子由頸部以下均埋在熱水中,眼中仍冒著怒火,滿含敵意地望向正被撞開的房門,蓋文沖了進來。

「遭爾斯把喬特耳斯女孩帶到蘇格蘭去了,據說她是一路尖叫詛咒地被他硬拖走的。他那傢伙真該死!」他氣呼呼地直罵,「你們這幾個弟弟怎麼這麼麻煩?只有史蒂夫——」

「你最好閉上你的烏鴉嘴,」雷恩警告道,「我現在心情惡劣,只想拿劍戳人肚子。」

「這又怎麼啦!」蓋文精疲力盡地問,跌進雷恩對面的椅中,「我手上有大把麻煩等著解決,你居然還有工夫嘔氣。是不是你老婆說了什麼不中聽的話啦?」

「不是我的老婆,」他倏地打住,「你打算拿邁爾斯怎麼辦?你想他會帶她去找史蒂夫嗎?」

「我只能希望如此。蓋伊爵士跟他在一起,也許他能勸得動他。」

「你知道為什麼邁爾斯要留著這女孩嗎?我是指除了取悅他之外。我無法想像咱們的小老弟,會強迫女人做任何事,我也不敢想像有誰會拒絕他。我從沒見過他跟女人會有任何麻煩。」

「伊麗莎白被送到這裡後,邁爾斯就有個手下摔斷了胳臂,他們拔營赴蘇格蘭時他沒跟著去。我趕巧在路上遇見那傢伙。」

「還有什麼壞消息?我看反正再壞也壞不過你臉上的表情。」

「當時邁爾斯帳內有四個人。派尼爾的手下獲准入內後,他們全拿劍指著他,他卻只站在帳門口把肩上的長條毯子拋在地上,然後用腳踢開。」

「怎麼樣?」雷恩不耐煩地追問。

「毯子滾到邁爾斯腳邊,正好露出裹在裡面的伊麗莎白·喬特耳斯。她除了數尺金髮外,身上一絲不掛。」

「咱們的小老弟有什麼反應?」他腦海中擬想著那畫面,雷恩想笑又想呻吟。

「據說在場的人全都傻了眼,伊麗莎白就趁這當兒從床上抓了件衣服,和一把戰斧,不由分說就朝邁爾斯劈了過去。」

「他受傷了嗎?」

「幸好沒有,反正他很狼狽就是了,當那位小姐口出穢言詛咒他時,蓋伊爵士正巧也把所有人帶遠了,所以沒有人知道下文。」

「毫無疑問,第二天早上她就只會呻吟。咱們的小老弟對女人最有辦法了。」

「我不知道後來又發生了什麼事。告訴我消息的那人過了沒一小時就摔斷了手臂,被遣回邁爾斯他家。」

「那你又怎麼知道他們去蘇格蘭了?」

「我趕到邁爾斯的營地時人已經走光了,我就去找附近的商販打聽。他們說邁爾斯帶著人一個禮拜前便走了,有人聽見他們說要去蘇格蘭。」

「沒說為什麼嗎?」

「誰知道邁爾斯腦子裡想些什麼?我敢肯定說他不會傷害那女孩,但我怕他會挾持她懲罰喬特耳斯。」

「邁爾斯會找男人算帳,絕不會把氣出在一個女人身上。只有喬特耳斯才會幹那種卑鄙的事。」雷恩斷然說道,「我相信他帶她離開英格蘭一定另有原因。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扒文思索片刻,「讓史蒂夫看看有沒有法子勸勸邁爾斯。布蓮薇向來心智穩健,也許能指揮得了他。」

雷恩站起身,「我懷疑碰上跟女人有關的事,有誰能跟他說理。如果哪個女人過了十分鐘以上還沒愛上他,可謂破天荒頭一遭。也許邁爾斯視之為挑戰。」

扒文嗤之以鼻,「不管他有什麼理由,都是在招惹國王發怒。自從長子去世後,亨利王就變了一個人。」

拭乾身子,雷恩跨出浴盆順便踹一腳堆在腳邊的臟衣服,「能暫時擺脫這些鬼玩意兒,實在是一大享受。」

「你想你可以在家待多久?」

「至多三、四天吧。我必須回營里去。」

「你那些不法之徒真那麼重要?」

雷恩沈思半晌,「他們並非全是不法之徒,如果你的生命也和他們一樣,也許你對是非善惡會另有一種定義。」

「無論如何偷竊都不是好事。」蓋文斷然說道。

「你會坐視茱蒂絲和你的親生子活活餓死嗎?如果他們幾天沒吃過東西,正巧有個人推了一車麵包經過,你會站在你的道德觀上,眼睜睜地看著他走掉嗎?」

「我不想跟你爭,亞歷知道你還打算回去嗎?」

「還不知道。我也許根本不會告訴她,自己偷偷溜走。否則她知道了一定會要跟我走。我要她留在這裡跟你和茱蒂絲在一起。我要她過她從沒過過的舒服日子。」

他拾起地上的臟衣服拋向屋角,然後拿起床上銀線刺繡的黑色天鵝絨衣服。

「這是什麼?」蓋文過去由他那堆臟衣服中,掏出一條金色腰帶。

「那是亞歷的金獅腰帶,我可是看不出它哪點像獅子。審判時有名警衛硬搶走她的寶貝,害我花了不少工夫才把它弄回來。」

皺著眉頭,蓋文將腰帶拿到窗口,就亮仔細打量,「看起來非常古老。是不是?」

「大概吧。亞歷說這是她家由母親傳授給長女,一路傳下來的傳家之寶。」

「獅子,」蓋文嘟嚷著,「這腰帶有點眼熟,跟我下樓到冬廊去。」

雷恩穿好衣服便跟隨他哥哥下樓。冬廊里一邊牆上懸掛著一張褪色了的古老織錦畫。由於它在那裡已掛了好多年,雷恩對它熟悉得幾乎已達視而不見的地步。

「父親有沒有跟你說過這幅畫的故事?」雷恩搖搖頭,「這幅織錦畫是在愛德華一世時代織成的,畫中描繪的是該世紀最偉大的武士的婚宴情景,那人名叫黑獅。看著,他就坐在那匹馬上,旁邊那位可愛的女士是他太太。看看她的腰。」

雷恩看了,卻看不出個所以然,而且被蓋文的家族史煩死了。他向來是個只關心今天和現在的人,幾世紀以前的陳年舊事只會令他腦袋爆炸。

扒文容忍地看他一眼,「很久以前我看過這條腰帶的圖。」他指著織錦晝,「黑獅的妻子的名字也和獅子有關,所以獅王便送了條雌雄對獅腰帶給他的妻子,作為結婚禮物。」

「你該不會是認為亞歷的腰帶就是那條吧?那它起碼有兩百年以上的歷史。」

「看看這條腰帶磨損的狀況,」蓋文高舉起亞歷的腰帶,「介面處用鐵線鏈住,原設計也幾乎走了樣,但由扣鞘處仍可看出那是對獅子。」

「亞歷怎麼會有這條腰帶呢?」

「黑獅是個富可敵國的人,但他有一個兒子和八個女兒,他給每一個兒女都準備了豐富的妝奩,另外給他大女兒這條腰帶傳予其長女。」

「你該不會是想亞歷——」

「黑獅的兒子名為蒙特格利,我們家族就是起源於他。記不記得父親說過你長得像黑獅?我們幾個都長得瘦高,只有你一個是較矮較壯。」

雷恩怎忘得了兒時受到的嘲笑。不過他父親死時他年僅十二歲,許多事情他都已不復記憶。

「你想亞歷這條腰帶有可能原本屬於黑獅的妻子嗎?」雷恩拿走他哥哥手中的腰帶,「她非常珍視它,從不讓它離開視線。我早算準他們會在審判時搶走它。她一直沒跟我提起,只有昨天晚上作夢時才提到。」

「你可知黑獅娶的是名普通女子?雖然地位不像亞歷那樣,但比起他來,蒙特格利家族便比獵場看守人還窮。」

雷恩用手輕輕撫弄那磨損了的金色腰帶,「這實在神奇得教人難以置信。可是有時候我會覺得好像認識亞歷不只幾個月而已。我以前交往的女人都比她漂亮,也都比她尊敬我,然而當我第一眼看到她——」他失笑了,「第一次見到她時我以為她是個男孩,心想我若有兒子一定會長得像亞歷。她有種……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你和茱蒂絲也是這樣嗎?」

「不,」蓋文窒聲應道,別開臉。他最恨人提醒他當初剛結婚時,他是怎麼對待茱蒂絲。

「說到你老婆,」雷恩又想起他的憤怒,「我才進門,她就狠狠數落了我一頓。」

扒文笑了,「你又做了什麼壞事啦?如果我記得沒錯,她向來最巴結你。」

「她說我不該虐待我老婆帶她到這裡來。」

「因為國王的事?我們討論過,她同意你回來小住幾天應該不會有危險。有人若要認出你,再傳話到國王耳中,也得要那麼多天時間。」

「才不是那麼回事,」雷恩真的很困惑,「她是說什麼我沒替她買衣服。她也許以為我的馬鞍都用來裝衣服吧。」

「幸好我及時趕到為自己辯護,」茱蒂絲站在門口笑道。她直接投入她丈夫懷中,毫不造作地親吻他,「一路平安吧?怎麼樣?」

「好得很,」他緊擁住她,「你數落我弟弟怎麼回事?希望你沒傷了他的心,要知道他比我強壯。」

「哼,你們幾個兄弟都像春天的花一般嬌弱,」茱蒂絲甜蜜地說,「我只是說他不該在她大著肚子時還拉著她勞頓奔波,而且煙熏得她身體虛弱,她又一直穿得比最低層的僕役還差。」

茱蒂絲本想再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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